
「每件贗品裡都藏有真實的一面」,這是一個資深的藝術品拍賣師的人生感悟。但當他愛上一個也說愛他甚深的女子時,他要如何辨別那女子對他的愛是真跡還是贗品?是虛假裡含有一點真實或是很多真實?電影《寂寞拍賣師》為觀眾提出了這樣一個揪心的問題,值得大家深思。
《寂寞拍賣師》原名《The Best Offer》,直譯為《最佳出價》,是由義大利導演Giuseppe Tornatore執導的英語片,曾獲第五十八屆義大利電影金像獎的最佳電影獎。整部電影看到最後才曉得它是一個經過精心設計的愛情騙局,而以一般人較不熟悉的藝術品拍賣會為背景,不僅可增加新奇感,而且和愛情騙局互相滲透與輝映,還可讓人產生更深邃與更複雜的感觸,也可以說是來自導演與編劇的精心設計。
主角佛吉爾.歐德曼(Virgil Oldman)是一個對鑑賞藝術品擁有獨特眼光與深厚功力,在藝術品拍賣界一言九鼎、享有盛名的拍賣師。在孤兒院長大的他如今雖然生活優渥,但卻性格孤僻,孓然一身,豪宅裡的僕役除非必要,都不得出現在他眼前。他還有嚴重的潔癖,總是帶著手套避免直接去碰觸他人和東西;只有在鑑別藝術品時,才會脫下手套,親手去觸摸他所鍾愛的藝術品。

過氣畫家比利可能是他唯一的朋友,但其實是跟他狼狽為奸的合作夥伴。他利用比利在拍賣會上以低價拍得他中意的藝術品,其中絕大部分都是女性肖像畫。佛吉爾的豪宅裡有一間密室,牆上就掛滿了他收藏的女性肖像畫,經常關起門,自己一個人怡然坐下來,邊喝酒邊忘情地欣賞牆上的那些仕女。這可以說是他和女人的唯一關係,屬於高雅、寂寞而退縮的戀物癖。
他的姓名預示了即將上演的故事。歐德曼(Oldman)說明他是一個生命已近黃昏的六十三歲老人,佛吉爾(Virgil)是古羅馬時代一個有名詩人的名字,但在羅馬也有「春天」的含意,Virgil Oldman暗示他將進入「老人的春天」,而且還是「第一個春天」,因為Virgil類似英文的「處女」(Virgin),他在女人和愛情方面依然如處子般清純與生疏。
雖然說佛吉爾在愛情方面像一張白紙,但要讓像他這樣一個孤僻、自傲而又自戀的老人掉進愛情陷阱,意亂情迷地打開他的心扉,更心甘情願地打開他那間密室,讓他辛苦收藏、價值不斐的仕女畫像在一夕之間化為烏有(被搬走)並非易事。由怪異富家女克蕾兒和機械維修師勞勃搭檔的「鴛鴦大盜」顯然經過長期觀察、深入研究,利用佛吉爾的心理特點或弱點,讓他在不知不覺間,一步一步地落入他們精心設計的圈套(與佛吉爾狼狽為奸的比利可能也參與其中,因為只有他知道佛吉爾的底細,不過這並非我要討論的重點)。
先是克蕾兒來電,請佛吉爾到她繼承的宅邸,對邸中的藝術品進行估價,這是佛吉爾感興趣的工作。但在估價及簽約過程中,克蕾兒卻三番兩次缺席,引起佛吉爾的不滿;後來從管家口中得知克蕾兒是個患有怪病、長年足不出戶、避不見人的孤僻女子後,佛吉爾慢慢對她感到好奇。在一次隔著克蕾兒閉鎖的香閨房門溝通合約後,假裝離去的佛吉爾藏身在雕像後方,窺見走出房門的克蕾兒竟是個娟秀美麗的佳人,他不禁動情,而開始關心和想要進一步了解這名妙齡女子。

接下來,在深閉的香閨房門內,克蕾兒透露她自從小時後在艾菲爾鐵塔前驚叫倒地後,就患有「廣場恐懼症」,害怕空曠的地方、不喜歡見人、整天躲在房間裡寫小說,只透過電話和外界聯絡。佛吉爾勸她不要再過著這種自毀的生活,克蕾兒感謝佛吉爾是她遇過最關心她的人,但她害怕改變、更不想和外界與世人有太多瓜葛。這樣一個孤僻的克蕾兒顯然也是來自精心設計,因為她彷如「女版佛吉爾」,讓自戀的佛吉爾覺得遇到了同類,對她惺惺相惜,終於入其殼中,而一發不可收拾地愛上她。
就在佛吉爾清點裡宅邸的藝術品時,他陸續發現一些帶有齒輪的機械零件,他憑經驗直覺它們是有價值的東西,而帶去請教結識不久的機械維修師勞勃。勞勃在一個零件上發現刻鏤著「沃康桑」,兩人都為此大為興奮。但這其實又是一個精心設計的誘餌,因為沃康桑是十八世紀一位傑出的機器人製造者,當年佛吉爾有一篇論文就是以他為研究對象。於是,佛吉爾在對克蕾兒的愛意日漸升溫的同時,也積極地搜羅其他零件,夢想能拼湊出一個完美的機器人。
愛上克蕾兒的佛吉爾像個初嘗禁果的少年,有點六神無主地以情場老手勞勃作為他的愛情顧問,向他討教如何去博取女人的歡心,開始注意自己的儀容,學習挑選女性服飾、化妝品、珠寶等。而克蕾兒也被他的真情打動,願意走出深閨,與他在宅邸裡共進他為她準備的晚宴。

當兩人的感情變得難分難捨時,佛吉爾於某個雨夜來找克蕾兒,卻在宅邸的大門外被一群陌生人痛毆(顯然也是事先規劃好的),佛吉爾透過手機向克蕾兒求救。心急的克蕾兒可說生平第一次奔出宅邸大門,到馬路上向路人急喊救命,然後隨著救護車送佛吉爾到醫院急診,完全忘記了自己的廣場恐懼症。滿臉是血,躺在擔架上的佛吉爾兩眼痴痴地看著隨之奔跑的焦急的克蕾兒,除了「甜蜜的愛」外,還能有什麼感覺呢?
因為有感於克蕾兒對自己的真心付出,佛吉爾在出院後也帶克蕾兒來到他的豪宅,走進他那間收藏仕女畫的密室。看著掛滿牆壁的美女畫像,克蕾兒有點嫉妒地說:「原來我不是你的第一個女人。」佛吉爾回答:「沒錯,她們愛我,我也愛她們。是她們教我要等妳,既然妳出現了,我們希望妳搬來同住。」克蕾兒一聽,感動地緊緊抱住他,說了一句耐人尋味的話:「要是我們以後發生什麼事,希望你知道、我是真心愛你的。」
接下來發生的事是克蕾兒搬過來和他同住,兩人你儂我儂。佛吉爾決定結束拍賣師的生涯,準備和克蕾兒開始嶄新的家庭生活,但當他從最後一場的倫敦拍賣會回來後,卻遍尋不著克雷兒,打開那間密室,赫然發現掛滿牆壁的仕女畫全被搬走了,卻多了勞勃以零件組裝完成的機器人,朝他播出勞勃事先錄好的錄音:「每件贗品裡都藏有真實的一面。我再同意不過了!所以,歐德曼先生,我會想念你。」
佛吉爾連忙趕到他去過多次的那棟宅邸,結果也是人去樓空。他不解地詢問宅邸對面的一家餐廳。一直坐在窗邊的女侏儒告訴他,她才是那棟宅邸的所有人,名字就叫克蕾兒。一年半前,她將房子租給幾個「拍電影的人」,搬了很多東西進去,但最近又全搬走了,佛吉爾愛上的那個長髮清秀佳人是他們一夥的,在這段期間共走出宅邸大門二三七次,根本不是什麼廣場恐懼症患者。
然後,他來到了布拉格的天文鐘廣場,走進裝飾著大小時鐘齒輪的「日日夜夜餐廳」。克蕾兒說她在十四歲時來此校外教學,這是世上唯一讓她開心、懷念的地方。他癡心等待克蕾兒的現身,但終究是一場空笑夢。

最後,心智失常的他住進了療養院,被綁在球形治療儀上,身體不停旋轉,腦中一再浮現他和克蕾兒在床上顛鸞倒鳳的情景。那是多麼真實的感覺啊,但裡面到底有多少虛假?
但容易讓人上鉤的贗品,又豈是只有愛情和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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