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集 縱浪大化中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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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賞賜給每個人一支生命的風笛，但卻有賴你去吹出屬於自己的、風格獨特的生命之音。
羅家倫在當清華大學校長時，曾和幾個朋友去拜訪大畫家齊白石。一進大門就看見屏風上貼著賣畫的價格（以大小論價，譬如一尺六元），進了客廳，又看到同樣的「價目表」貼在牆上。當時羅家倫的心裡頗為反感，心想：「這簡直是市儈，怎可算風雅畫家？」但後來知道他的經歷後，也就釋然了。
齊白石的確不像一般畫家那樣「風雅」，但這正是他「不同流俗」之處。齊白石其實是近代中國風格最「獨特」的一個畫家。他的獨特性，乃是來自他獨特的生命歷程。
齊白石出身於湖南的貧窮農家，雖然很早就展露繪畫的才華，但在讀了一年免交學費的書後，即因家裡糊不了口，而輟學上山砍柴、牧牛、撿牛糞，十五歲學做木匠，幫忙家計。但他還是無法忘情於繪畫，而利用晚上的時間，燒松柴照明，描摹和抄寫借來的《芥子園畫譜》及《名家詩集》，想成為一個畫家。
在經過如此的苦學、自學後，他的畫終於引起了傳統文人的注意。畫家胡沁園和大名士王湘綺紛紛收之為「門生」，於是齊白石一步一步地踏進了不屬於他的文人圈子。但他並沒有因此而迷失自己，反而一步一步地展露出屬於他自己獨特的生命情調。
譬如有一次，胡沁園約集詩會同人，賞花賦詩。大家歌詠的都是牡丹花，但齊白石吟出來的卻是「莫羨牡丹稱富貴，卻輸梨橘有餘甘。」在如同「牡丹」的文士及官宦子弟之間，他以「梨橘」自比，不僅不羨慕他們，而且還肯定自己的「餘甘」。這種自我肯定使他雖長期周遊於文人之中，仍能保持「和而不同」的獨特風格。
齊白石雖被歸類為文人畫家，但傳統的文人畫常以山水、花鳥、隱士為內容，畫風以「冷逸空靈」見長，而農民和工人出身的齊白石，「冷逸空靈」不起來，「捨真作怪此生難」，他反而喜歡用粗獷、有勁的線條去畫他所熟悉的白菜、辣椒、芋頭、稻穗、蜻蜒、蚱蜢、蝌蚪等動植物。
而他被羅家倫誤以為的「市儈氣」，其實亦是他這種獨特風格的顯現。他賣畫就跟在賣布一樣，因為農工出身的他，認為他靠賣畫養家活口，就像其他買賣一樣，明示價錢，童叟無欺，原是極自然的事；其他畫家故作清高或風雅，不標價而讓人忸怩推敲，或是因人而論價，那才是虛偽和作怪。從這點來看，齊白石反而是既可愛又真誠的。
「世態便如翻覆雨，妾身原是分明月。」生命因獨特的風格而顯得分明。 不管你要成為什麼「人」、什麼「家」，你都不是「別人」，而是你「自己」，必須有屬於自己的生命風格。而生命的獨特風格來自獨特的經驗與體悟，不隨別人的音樂起舞，以及不畏世俗的白眼和冷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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