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0728 一個女人的象徵天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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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晚,年輕的佛洛伊德在布勞爾醫師的傳喚下,去拜訪C女士。

C女士是一個高挑、聰慧而敏感的四十五歲已婚婦人,曾寫過一些詩,具有獨特的風格,讓佛洛伊德印象深刻。

但寫詩無法讓她免除如酷刑般的顏面神經痛:這種痛以牙齒為中心,十五年來,每年都要發作個兩三次,當她連續痛了幾個月受不了時,家人就會請牙醫師來診療,而牙醫師總是診斷為牙根的神經痛,然後拔掉被認為作怪的牙齒。她前後已拔掉了七顆牙齒,但神經痛還是每隔一段時間就會發作。

這次又痛得要命。佛洛伊德檢查她的口腔,發現她剩下的牙齒都相當健全,沒有蛀蝕的跡象。仔細詢問,又發現她的症狀有點奇怪:神經痛都忽然出現,通常在一個禮拜後又突然消失;如果時間拖得太久,家人又決定請牙醫師來拔牙時,她的神經痛就會在牙醫師預定來診的前一天晚上奇跡般消失,或是被認為「作怪」的牙齒自行脫落,這似乎已成為她的一個神秘策略。           

因為夜色已深,佛洛伊德只能語帶同情地安慰她,開些溴化物幫助她睡眠,請她明天到他的診所來,就匆匆告辭。在回家的路上,佛洛伊德心想:她的神經痛到底是生理的還是心理的?如果是心理的,那背後應該有一個「痛苦」的故事吧?

第二天一早,C女士來到佛洛伊德的診療室,說沒幾句,就問:「醫師,您能給我催眠治療嗎?我聽說不少病人在接受您的催眠療法後,多年的病痛都消失了。」(當時,佛洛伊德還使用催眠療法)

「布勞爾醫師沒有為妳催眠過嗎?」

「沒有。我們沒有談到這方面的事。但我現在痛得要命,我知道它一痛起來,至少就會持續一個禮拜,如果催眠真的有效,拜託您現在就幫我催眠。」

佛洛伊德的心裡有點納悶:布勞爾醫師為什麼不將她催眠呢?是因為不想去挖掘熟識者的心事還是其它原因?但他已無暇多想,看到病人如此痛苦,他決定先將她催眠。            

當C女士進入催眠狀態後,佛洛伊德即用堅定的語氣直接暗示她:她根本不必受到這種神經痛的折磨,三叉神經的分枝雖然會作怪,但只要她夠堅強,她就有能力消除這種疼痛。當她醒來後,她就不會再覺得疼痛等等……。                               

解除催眠後,C女士用手摸摸自己的臉頰,說:「現在好多了!雖然還在痛,但已經不是原先的劇烈疼痛,而是可以忍受的鈍痛。」

當晚,佛洛伊德又到她家,再度針對症狀給予催眠暗示,如此經過三次催眠,她的神經痛就完全消除了,而且隨後在照往例應該發作的時間也沒有再發作。

佛洛伊德很肯定她的神經痛是心理因素所引起的,但在催眠中,他都沒有利用機會去挖掘病人的過去。他想,既然已經好了,又何必去面對痛苦的過去呢?

誰知道一年後,C女士的家人又請佛洛伊德往診。當他抵達時,發現她又舊病復發,用手撫著臉頰部位,痛得呼天搶地。這次,佛洛伊德決定深入病人的內心,找尋那潛在的致病因素。

在將C女士催眠後,佛洛伊德即暗示她:

「我要妳回到過去,回到第一次發生這種要命神經痛的時候,那很可能是一個創傷性的場景。但妳一定還記得它,因為這麼多年來,妳都在內心深處小心地保護著它。」

C女士突然口中呢喃,眼眶裡湧出淚水,身體前後搖晃,然後說出下面這段經歷:

原來在她剛和丈夫結婚不久,懷了第一胎時,因為情緒不佳而和丈夫發生爭吵,結果丈夫竟然殘忍地毆打她。

還在催眠狀態中的C女士摸著臉頰,大聲說:「那就好像我的臉上被打了一個巴掌!」

「對,」佛洛伊德說:「臉上被打了一個巴掌,但那只是象徵性的。當時,妳也許剛好有輕微的牙痛,妳將妳所受的傷害集中在那上面,結果就變成劇烈的疼痛,還因此痛了好幾個禮拜。

「但妳為什麼要這樣做呢?妳是想在家人和醫師面前展示妳受丈夫攻擊的標記嗎?當然,妳不是有意如此,那是妳潛意識的計謀,妳身不由己。但妳實在不必再這樣做了。」

C女士醒來後,佛洛伊德告訴她,折磨她多年的神經痛的真正原因:丈夫對她的傷害鬱積在內心,就像隱藏在皮膚底層的膿包般,會不時讓人感到疼痛,只有將膿包清除出來,才能徹底根治。

在說出她的創傷經驗,化解她對丈夫的敵意後,C女士的顏面神經痛就不藥而愈。

但好景不常,幾天後她又爆發另一組症狀:無法吞咽食物、身體不由自主地搖晃、因害怕巫婆現身而嚇得睡不著覺等等。結果,她又來到了佛洛伊德的診療室。

「我覺得我的人生好像被劈成碎片,真懷疑自己活著有什麼價值?」她有點激動地說她是一個可憐人,最近幾天遇到很多煩人的事情等等。

但佛洛伊德覺得這些都不是重點,而決定再將她催眠,挖掘其它的心理癥結。         

這次,佛洛伊德探知了她的另一段心事:

原來C女士有一個相當嚴厲的祖母,祖母一心想提升家族的財富和地位,而將她許配給一個陌生人,也就是她現在的丈夫,但丈夫一點也不愛她,她的聰慧和才華讓丈夫覺得如芒刺在背。在生下第二個孩子後,丈夫就不再和她行房,多年來她一直過著禁欲的婚姻生活,而丈夫卻在外面拈花惹草,醜名四播。

又是一個因性欲求不滿而產生歇斯底里症狀的女性,佛洛伊德不禁大搖其頭。

「我必須吞下這些!天哪,我必須吞下這些!」還在催眠狀態中的C女士大聲喊道。

佛洛伊德向她解釋說:「雖然妳覺得自己必須隱忍,但妳心中的另一個聲音卻說:『我拒絕再吞下任何東西!』而這正是妳吞咽困難症狀的來源,它跟妳的神經痛一樣,都是一種象徵。」

C女士清醒過來後,她接受了佛洛伊德的解釋,吞咽困難的症狀即告消失,又可以吃東西了。

但過沒幾天,又忽然爆發類似心臟病發作的症狀,害得佛洛伊德在半夜前往急診。他仔細聽她的心臟,發現心跳聲完全正常,難道這個症狀又是一個「象徵」?                果不其然,在追問下,C女士又回憶起:有一次丈夫口出惡言責駡她,她當時覺得「心臟好像被刺了一刀」。而在說出這個創傷經驗後,她的心臟疼痛就不藥而愈了。             

C女士的心裡好像有一本「象徵天書」,每一個症狀都在「象徵」過去的一個創傷經驗。

她的最後一個症狀是──視力忽然變得模糊,她說覺得「兩眼之間有種刺痛感」。雖然明知這也是一個象徵,但在幾次催眠後,佛洛伊德都無法讓她回憶起和症狀直接相關的心理癥結。

正感挫折無奈時,在一次非常深沈的催眠狀態中,C女士終於說出浮現在眼前的一幕少女時代的景象:

「有一晚,當我躺在床上時,祖母忽然闖進我的房間,用嚴厲的眼光瞪著我,那眼光好似穿透我的兩眼之間,射入我的大腦。」

這顯然就是症狀的根源。事後,佛洛伊德誘導性地問:「祖母為什麼會用嚴厲的眼光瞪妳?」

「我不知道,」C女士說:「也許她是在懷疑什麼吧!」

「妳一定是做了什麼,才會引起祖母的懷疑。」佛洛伊德並不放棄。

C女士一下子陷入了沉默,然後喃喃說:「那已經不再重要了。」              

「不!很重要。」佛洛伊德說:「否則它不會事隔這麼多年,還在妳的兩眼之間、在妳的內心深處陰魂不散。」他心裡已猜測到七八分,但這必須由C女士自己說出來,才能化解她的心結。   

C女士先是笑自己真傻,到現在還為那種事折磨自己,然後,好似鼓足了勇氣,說:「就是那種……少年人的罪,你知道我在說什麼嗎?醫師?」

「我想我知道。」

「你不覺得要談它讓人覺得有點窘嗎?」

「一點也不!」佛洛伊德堅定地說:「手淫是家常便飯,它一點也不邪惡,是獨立於道德之外的本能活動,沒有什麼好羞恥的。」

C女士似乎鬆了一口氣,說:「我的婚姻是個大不幸,我一直覺得那是我咎由自取,是對我少女時代所犯的罪過的一種懲罰。」

佛洛伊德也鬆了一口氣,說:「親愛的女士,我終於看到妳完全復原的希望,因為我們找到了導致妳各種歇斯底里症狀最先也是最重要的環節。只要妳解開心結,不再認為自己有罪、應該受懲罰,妳就可以過比較自由而快樂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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