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聽妳的家庭醫師說,你們夫妻之間好像有很多問題……。」佛洛伊德向坐在他對面的年輕少婦說。這是他今天的最後一個病人。
少婦的妝化得很濃,還擦了香水。她瞄了佛洛伊德一眼,說:「是有些問題,但這一切都要從我丈夫說起。他偷腥,跟家裡請的保母私通。」
佛洛伊德揚了揚眉毛。這跟他聽到的有很大的出入。根據家庭醫師的說法,這位少婦的丈夫並沒有和保母私通的跡象,倒是她本身有紅杏出牆的嫌疑。但他決定先聽聽她的說法。
少婦說,她和丈夫結婚六年多,生了三個小孩。在第三次懷孕期間,她丈夫開始背著她和小孩的保母私通。
「容我打岔一下,在妳懷孕時,你們夫妻沒有性生活嗎?」
「有啊!」少婦又瞄了佛洛伊德一眼,說:「但男人總是花心蘿蔔,有了一個又想一個,多多益善。」
「花心蘿蔔」?這個形容有點邪門。
「妳有什麼證據說丈夫和保母私通?他們被妳捉姦在床嗎?」佛洛伊德問。
「證據?」少婦說:「我丈夫長得很英俊,他能吸引所有的女人;我們家裡的保母也長得很漂亮,我丈夫一定會喜歡上她,這就是證據。」
佛洛伊德苦笑。這哪算證據?據他的瞭解,在她認定丈夫和保母有染後,妒火中燒的她就開始對保母指桑駡槐,最後逼得保母辭職。在她生下小孩後,夫妻關係依然顯得很緊張,家庭醫師建議他們暫時分開一段時間。
在丈夫離開後,婦人開始寫情書給她以前認識的年輕男子,主動邀請他們秘密幽會;而且公然在街上勾搭陌生男人。有一次還被父母撞見,而受到責駡。
「妳為什麼這樣做?」佛洛伊德問。
「既然我丈夫對我不忠實,我也有權利對他不忠實。」婦人理直氣壯地說。
倒是很好的理由。只是前提有點問題。
「妳去找其它男人,是純粹想報復丈夫,還是覺得自己也有那個需要?」
「你說呢?」想不到少婦居然這樣反問佛洛伊德。
「我需要時間來瞭解。」佛洛伊德楞了一下,說。
在下一次面談時,佛洛伊德問少婦一個問題:「除了認為妳丈夫和保母有染外,妳對丈夫還有什麼不滿嗎?」
少婦說:「其實我丈夫是我挑選的,當初我父母並不贊成我和他結婚。」
她說她出身于富有的上流社會家庭,但卻不喜歡那個圈子裡的人,她覺得他們有的只是華麗而虛矯的空殼,反而是中下階層那強韌的生命力給她扎實的感覺,她很早就下定決心將來要和貧窮的男人結婚。後來,她喜歡上一個英俊而沒有什麼家產的男人,不顧父母的阻擾,而和他結婚。這個男人就是她現在的丈夫。
「照這樣說,那妳應該很滿意才對?」佛洛伊德問。
「開始時,丈夫對我熱情如火,但久了就對我冷淡了起來。」少婦說。
「也就是妳所說的偷腥?」
「不只那個保母,誰知道他有幾個女人?他把精力都用在別的女人身上。」
「你們的性生活如何?」佛洛伊德問。
「他把精力都用在別的女人身上,你說還會好嗎?」
少婦又瞄了佛洛伊德一眼,佛洛伊德覺得那種眼光越來越奇怪。
他決定請她丈夫來談談。丈夫果然是個英俊的男人,但臉上卻寫著「無奈」兩個字。
在略事寒暄後,他即向佛洛伊德保證,他絕對沒有和家裡的保母私通,也沒有在外面拈花惹草。「我岳父母本來不太喜歡我,但現在他們也站在我這邊,知道我不是那種人。」
「說說你太太。」佛洛伊德交叉雙手,以善意的瞭解眼光看著被誤解的丈夫。
「要怎麼說呢?」丈夫說:「我覺得她越來越……奇怪。」
「怎麼個奇怪法?」
「在事情發生後,我岳父才向我透露,她從小就不太正常,但也沒有說是怎麼個不正常法。現在我才想起來,在我們訂婚後,我的妻子就有點怪,我們走在街上時,她經常會用身體去碰迎面而來的陌生男人。當時認為這純然是無心的,但現在卻覺得裡面可能另有文章,也許她……。」
丈夫欲言又止。
「你是說她水性楊花,所以現在會紅杏出牆?」
丈夫沒答腔,但臉上卻露出同意的神色。原來他也在為妻子的行為找原因。
「你們的性生活如何?」妻子說他「把精力都用在別的女人身上」,但他想聽聽他怎麼說。
「開始頭幾年還算正常,」丈夫說:「但從她第三次懷孕的第三個月開始,她的性欲突然大增,從那時候開始,老實說,我已經……已經無法滿足她的需求。」
懷孕的第三個月?這倒是一條有趣的線索。有些婦女在懷孕後幾個月,因為荷爾蒙分泌的變化,陰部血流的增加,反而會有較強烈的性需求。
「那你們怎麼辦呢?」
「這,唉……,還是不說的好。」丈夫覺得難以啟齒。
「既然來了,就說出來吧!說不定是治療你太太的關鍵。」佛洛伊德點上了一根雪茄。
「我覺得她有點變態,她堅持要我替她手淫,要我躺在她下面用嘴……,要我從她的肛門插入。」丈夫低垂著眼簾說。
「她越來越無所顧忌,甚至在僕人面前也完全不顧羞恥,說髒話、做出淫猥的動作,要我和她親熱。唉,最後竟在我面前手淫……。」
真是情何以堪?佛洛伊德露出同情的瞭解神色,鼓勵他繼續說下去。
「她幾乎不分晝夜,興致來了,就要我跟她性交。我實在是力不從心,最後,她竟然說,竟然說……,我不能滿足她,她要去找別的男人。」
「所以你對她的紅杏出牆,早就心裡有數了?」
丈夫點點頭。然後問:「她這是一種病嗎?有沒有辦法治療?」
「你們性交時,你太太是否達到性高潮?」
「應該是有吧!但我也不太確定,她就是要求更多。」
「我現在只知道你太太性欲高亢,但還無法肯定她為什麼會性欲高亢,它有很多原因。不過我可以肯定,你太太為什麼會懷疑你有外遇。」
「為什麼?」丈夫關切地問。
佛洛伊德解釋說:「當她心中過度的性需求蠢蠢欲動時,她有找其它男人的衝動,她把這種想法投射到你身上,就變成你有找其它女人的欲望。而在『確定』你有這種欲望後,她就轉而將自己的行為合理化──既然他去找女人,那我也有權利找男人。」
「那……,可以治療嗎?」
「在她剛有這種病態想法時,即早謀求對策,會比較樂觀。現在嘛,我要再跟你太太談談。」
於是,少婦又出現在佛洛伊德的診療室。
「我一直沒問妳,妳身體方面是否有什麼不舒服?」
佛洛伊德所以這樣問,因為有些生理方面的異常會導致性欲高亢。他年輕的時候就看過一個性欲高亢的醫師太太,搞了半天,才發現她患了「多發性硬化症」。
「我的身體好得很。」少婦扭了一下身體說,似乎在炫耀。
說的也是。如果有什麼異常,她的家庭醫師早就應該注意到了。
「最近妳和不少男人交往,妳是真心在愛他們嗎?」
「唉,男人都是花心蘿蔔,說愛太沉重了。」
「那妳是在追求感官的快樂?」佛洛伊德問。
少婦露出一個曖昧的笑容,說:「追求一種夢幻的極致快感?」那好像在回答佛洛伊德的問題,又好像在問自己。
「妳追求到了嗎?」
這次她並沒有回答,只是以謎樣的眼光看著佛洛伊德。
佛洛伊德覺得她應該更像個「花癲」。「花癲」是一種性變態,專門指對性有不正常而過份需求的女性。這種病通常在童年時代開始形成觀念(也許就是她父親所說的「從小就不太正常」),而在青春期如鮮花般怒放;結婚後,在精力充沛的丈夫滋潤下,也許可以暫時獲得滿足,但過不了幾年,就會逐漸露出本性,變本加厲。她可能就是這種情形。
就佛洛伊德所知,「花癲」的患者雖然一再勾引男人苟合,但通常沒有真正享受到性高潮;因為覺得「不滿意」,所以一再找男人嘗試,渴望「下一次會更好」。
佛洛伊德本想再進一步瞭解她早年的生活,但少婦卻再也沒有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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