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天要洗好幾十次的手,把一雙手都快洗「破」了,最後連桌子、衣服等也是一洗再洗,但卻覺得還沒洗乾淨。
Q是一個三十出頭的年輕男子,最近七個月來,一直為強迫性的洗手動作所困擾。
雖然一再地洗手,但老是覺得手還沒洗乾淨;一再地想壓制洗手的念頭,但總是忍不住又去洗手,結果一天要洗好幾十次的手,把一雙手都快洗「破」了。最後不只洗手,連其他日常用品如桌子、衣服等,也是一洗再洗,但也都覺得還沒洗乾淨。
這種怪癖不僅嚴重干擾了他的日常生活,而且還使他失去了工作,最後不得不尋求醫療幫助。
治療者發現,Q君的智力在中等之上,十八歲時曾進過大學,但讀了幾個月後,卻又在不明原因下突然輟學,而去當一名工人。在工作場合的表現雖然差強人意,但生活還算平穩。
一年多以前,他和另一名工人發生爭執,對方在他嘴上重重地打了一拳。這一拳挑起了他早已存在於心中的某種恐懼——他一直認為嘴部若受到重毆會傷害到他的牙齒,最後牙齒會掉落,而使他不得不換裝假牙。因為有這種憂慮,所以他對那個人產生了極為強烈的憤怒與攻擊情緒,覺得此仇不報非君子。
第二天上工時,他隨身攜帶了一把鐵錘和一根銳利的鋼條,想好好修理那名工人。但過了一段時間,他就對自己居然會有這種仇恨和暴力念頭,深感羞恥與罪惡。雖然他後來並未將復仇計劃真正付諸行動,但卻覺得傷害他人的意圖與行動同樣惡劣,他在思想上已犯了那種罪。
隨後幾個月,Q對自己的攻擊念頭雖然感到羞恥與恐懼,但心中的恨意卻依然難消,對那個工人的敵意逐漸擴散到其他工人,最後竟至蔓延到自己的家人和親友身上,變得看什麼人都不順眼。
就在被毆打後一年,他出現了洗手的強迫性行為,而且一發不可收拾。
解說:
這也是一個強迫性精神官能症的病例,跟前一個病例相比,雖然同有強迫性的洗手行為,但在功能上卻不太一樣。在前述案例,烹飪女教師的洗手主要是在抵消已經發生的罪惡,而本個案中Q君的洗手,則主要是在防堵尚未發生的罪惡。
Q君在受毆打後,想攻擊那名工人的念頭,顯然是違反了他的道德信念,而讓他心生焦慮,「洗手」遂成為他用來降低焦慮及抑制攻擊行為的工具。
強迫性行為除了抑制攻擊衝動外,也經常被用來抑制性衝動。譬如有一位女士某晚開車回家,車上坐了一位她熟識的男士,這位男士在途中要求下車,到路旁的灌木叢中小便。這位女士對這一突如其來的舉動雖不發一語,但在回到家後,她突然想起那位男士手上所沾的尿液可能弄髒了她車子的輪胎,於是她花了一個鐘頭用肥皂和水把車子徹底清洗一遍,然後又在浴缸裡死命地擦洗自己的身體。從那以後,她就一直有擦洗身體的強迫性行為。
就這個個案來說,和一位男士在夜裡同車駛過荒郊,也許使她產生某些綺念,特別是那位男士還下車「小便」,這更讓人聯想到「性」。此一綺念也許一瞬即逝,但卻引起她性道德意識的注意,保守的性道德意識使她對這種綺念產生「骯髒」的感覺,因此「突然想起」那位男士「手上的尿液可能弄髒了她車子的輪胎」,於是開始擦洗車子,最後終於擦洗自己的身體。這跟本檔案中Q君的洗手如出一轍,都是在防堵不被自己容許的欲望。
在正常的心理狀況下,即使因小便而在手上沾了尿液,怎麼可能會去弄髒輪胎、又進而去弄髒她的身體呢?我們只能從當事者隱密的心理聯想去推敲其中的含意,它也就是我們在前一檔案所說的魔法思想。至於這幾個患者都不約而同地想借洗手、洗身體此一象徵性的動作來抵消或防堵實質的罪惡及欲望,當然也是不合邏輯的魔法思想。
在莎士比亞的《麥克白》一劇裡,馬克白夫人在唆使馬克白謀殺鄧肯國王之後,她患了夢遊症,經常在晚上從睡夢中爬起來重復着洗手的動作。莎士比亞對馬克白夫人的此一強迫性行為有相當精彩的描述,他說馬克白夫人一邊洗手,一邊自言自語:「但是這裡有個斑點。去,可惡的斑點!去,我說!一、二,現在已經到下手的時候了。地獄是黑暗的!呸!丈夫!呸!一個軍人,還害怕……這裡還有血腥氣……啊!啊!啊!」
在一旁偷窺的醫師說:「卑鄙的密語是泄露了非常的行為產生的非常的苦惱;犯罪的心會把秘密吐露給聾的枕,她需要牧師比需要醫師還更多些。」
莎士比亞顯然要告訴我們,馬克白夫人重複洗手的動作就是為了想「洗清」她雙手所沾滿的「血腥」。這跟精神分析對強迫性洗手動作的解釋可以不謀而合。
從精神醫學的觀點來看,馬克白夫人的夢遊屬於解離型歇斯底里精神官能症,而重複性的洗手動作則是強迫性精神官能症,因此,我們可以說,馬克白夫人心中的罪惡感使她得了雙料的精神官能症。
一個人在遭受心理創傷或面臨心理衝突時,如果他是以精神官能症來作為其心中鬱積能量的出口,則他可能有很多選擇途徑,從「檔案○一」開始的各種發病方式都是可能的途徑之一,但他將做何種選擇(其實,他是身不由己),譬如說是變得「雙手麻痺「或「不停地洗手」,卻是我們無法預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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