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0509 不要和撒旦開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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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先生驚恐地說,屋裡充滿了魔鬼,撒旦侵入他的體內,正強迫他說出可怖的褻瀆和咒罵……。

  A先生是一個三十多歲的生意人,某年冬天,當他從一次短暫的商業旅行回來後,顯得憂鬱而沉默寡言,然後突然變成「啞巴」,不能說話。

  有一天,他在一一擁抱妻子和孩子後,即陷入昏迷狀態。昏迷兩天後,他又醒來,從床上坐起來,發出奇怪的聲音,並喊說「他們」正在用火燒他。翌日清晨,情況更形惡化,他說屋裡充滿了魔鬼,撒旦侵入他的體內,正強迫他說出可怖的褻瀆和咒罵。他數度逃離家庭,並企圖自殺,最後他成為冉涅的病人。

  冉涅追查A先生的過去,發現他雖然從小就在農村充滿迷信的環境中長大,但卻沒有特別強烈的宗教信念。在個性上,他有過度敏感的傾向,常耽溺於衝突與屈辱的沉思中而想不開,但過去也沒有什麼心理方面的毛病。

  A先生在成為冉涅的病人後,冉涅發現他總是先以低沉的聲調詛咒上帝,然後又以尖銳的語調說是撒旦強迫他這樣做的。在當時,這很容易被解釋為「惡魔附身」所致,詛咒上帝的低沉聲調乃是魔鬼撒旦的聲音。冉涅對中世紀有關惡魔附身的種種記載知之甚詳,但他對此提出了不同的解釋。

  他認為這是一種意識解離狀態,但他用盡各種方法說服A先生合作,包括想將他催眠,卻都失敗了,A先生「體內的撒旦」還對此大加輕蔑、嘲弄。後來冉涅發現,當A在發出譫語時,他若輕輕地將一支鉛筆放入A的手中,則A會一邊大說瘋話,一邊用筆寫出自己的名字。

  當冉涅用耳語命令A做動作時,奇怪的事情發生了,握在A手中的筆會自動寫出:「我不做。」冉涅輕聲問:「為什麼?」的筆又寫出:「因為我比你強。」「那麼你是誰?」冉涅再度輕聲問。「撒旦。」鉛筆回答道。

  冉涅於是決定和A先生「體內的撒旦」開玩笑,他用的是傳奇故事裡常提到的陷害撒旦的詭計。撒旦最大的弱點是虛榮自負,冉涅於是要求A體內的撒旦展現神力,讓A的手臂舉起來,但不使A本人知道。撒旦果然輕而易舉地讓A舉起他的手來。當冉涅問A為什麼將手舉起來時,A楞了一下,驚訝地說:「那個惡魔又在對我耍花樣。」

  冉涅又利用同樣的方法,要撒旦讓A跳舞、伸出舌頭、吻一張紙,撒旦也一一照辦。他又要撒旦讓A想像自己看到一束玫瑰花,而被枝上的刺刺到手指;A先生即突然尖叫出聲,好似他看到玫瑰,而手指真的被刺痛般。總之,撒旦和A似乎輪流佔有A先生的肉體和精神,一下子出現的是撒旦,一下子出現的又是A。

  最後,冉涅有點狡猾地低聲問撒旦是否願意再展現神力讓A睡著——冉涅幾次想將A催眠,但都沒有成功。結果撒旦中計,A先生果然很快就睡著了(但並非真睡,而是一種類似「被撒旦催眠」的狀態)。冉涅立刻把握機會,以輕柔的聲調問A先生一些重要的問題,而終於找到了他被「撒旦附身」的真正原因。

  原來A先生在病發之前的那一次旅行途中,做了一件「不可原諒的罪行」,他不僅召妓陪宿,而且做了種種苟且、骯髒的勾當,事後他心中充滿了罪惡感,覺得自己當時一定是「惡魔附身」,才會做出那種不可原諒的罪行。

  就像有些人一想到「癢」就全身開始發癢般,A開始覺得身上這邊不對勁,那邊也不對勁,他認為這是他應得的懲罰。心中渴望懺悔的衝動秘密地導致了心因性的「瘖啞」。

  他夢見死亡,對自己的妻兒說再見,然後又陷入更深沉的睡眠(昏迷)中,他夢見自已到了地獄,聞到硫磺及身體被火焚燒的焦味。「撒旦」就在這個時候佔有了他不潔、脆弱的靈魂。兩天後醒來,他即以撒旦之名詛咒上帝,他相信那個A已經死了,他該受詛咒。

  這就是A被「撒旦附身」的真相。

  一旦能將A催眠,冉涅即能控制A的幻覺,將他對那件「不可原諒的罪行」之記憶轉換成較不那麼嚴重的形式,並在他幻覺中的關鍵時刻,帶他太太到他面前來,親口向他說她完全原諒丈夫的不是。

  之後,A的意識即慢慢恢復較主動的角色,雖然在夜間仍會夢見地獄裡的折磨,但白天清醒時,已能輕鬆地對自己的迷信一笑置之。不久,A就完全康復了,「撒旦」離他而去,根據冉涅的論文報告,二年之後,未見有任何復發的跡象。

解說

  這個離奇的個案同時含有轉化型及解離型歇斯底里精神官能症的成份。A先生在商業旅行回來後的「心因性瘖啞」屬於轉化症狀,但隨之而來的「撒旦附身」則是一種意識解離狀態,而且這種意識解離已經達到了「雙重人格」的程度。

  所謂「雙重人格」,顧名思義,是指一個人同時具有兩組不同的思想及行為模式。一般說來,患者的第一個人格,也就是他在大部分生活中的人格特徵,通常是自制而道德的人格,而第二個人格所表現的態度和行為則剛好和第一個人格相反,它會完全耽溺於各種滿足慾望的活動,無所禁忌。

  第一個人格通常無法覺知第二個人格的存在,但第二個人格則通常能覺知第一個人格的種種思想及行為,並對他加以嘲笑或鄙視。在本檔案中,A先生(第一個人格)則知道撒旦人格(第二個人格)的存在,但對它卻莫可奈何。

  在民智未開的時代裡,雙重人格往往被認為是惡魔附身,它需要的不是醫療,而是驅魔,很多宗教都有一套淵遠流長的驅魔儀式。曾造成舉世轟動的電影《大法師》,乃是根據美國一個小女孩的認同及行為改變病歷(類似雙重人格)大量加油添醋而成,把精神官能症渲染成惡魔附身,它的轟動多少表示現代人對那些古老而神秘的信念,仍殘留著難以割捨的異樣溫情。

  冉涅在治療過程中,與A先生體內的撒旦直接打交道,然後將它驅出體外,看來頗似驅魔的大法師,但實際上,A是一個雙重人格的病人,只是病情極富戲劇性,他的第二個人格剛好以撒旦之名出現而已。冉涅無法將A催眠,其實是在表示A的意識對治療的抗拒,並非撒旦有什麼神力。

  事實上,所謂「撒旦」,我們可以說它是A潛意識裡另一個滿載罪惡、衝突的「我」的代號,撒旦透露的秘密即是病人的意識自我所極力壓抑的。從這個觀點來看,所謂「驅魔」其實就是要驅除病人心中所存在的魔鬼,化解他內心深處的衝突,衝突一經化解,惡魔就自動消失了。

  有些雙重人格者兩個人格間的差異性極大,大到令人咋舌的地步。譬如利普登曾報告一個病例,某位女性有兩個人格,分別是莎拉與瑪烏德.K。莎拉文靜憂鬱,瑪烏德則是一個快活、放浪的女孩,這「兩個人」不僅氣質不同,其他各方面也都不同:

  莎拉打扮樸素,平日穿灰色平底鞋,沒有化妝,喜歡藍色調;而在變成瑪烏德後,則會嫌惡地將平底鞋丟到一旁,改穿露趾的高跟鞋,而且塗脂抹粉,指甲和趾甲都塗上簆丹,頭髮上並紮著一條紅絲帶。

  莎拉的心智年齡是一九.二歲,智商一二八;而瑪烏德的心智年齡則只有六歲,智商四三。在言談之間莎拉使用的字彙較瑪烏德多,瑪烏德的文法則顯得很拙劣,寫的字也較幼稚。莎拉不抽菸,而瑪烏德則幾乎是強迫性地抽個不停。瑪烏德沒有良心及對錯的觀念,她對自己亂倫及雜亂的性關係沒有罪惡感,而莎拉則對自己過去不道德的性行為有很深的罪惡感。

  當莎拉的罪惡感深到她無法承受時,她就突然轉變成另一個人——瑪烏德.K,開始放浪形骸,並嘲笑可憐的莎拉。但過了一段時間,瑪烏德又會突然變回莎拉,對自己放浪形骸的裝扮和舉止感到不解。

  雙重人格是電影及小說中常出現的惑人題材,除了《大法師》外,在《剃刀邊緣》這部懸疑恐怖的影片裡,也對雙重人格做了很戲劇化的處理,白天文質彬彬的紳士,到了晚上竟變成辣手摧花的惡魔。

  而史蒂文生的恐怖小說《海德先生與傑克博士》(亦名《化身博士》),也有著類似情節——拘謹的傑克博士在變成邪惡的海德先生後,不僅思想及行為發生改變,連容貌都跟著改變。

  小說及電影雖有誇張之處,但並非無中生有,它們描述的原是某些人的「另一種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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