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要記住一個晚上所作的全部夢境也許不容易,但要記住一段時期內十幾個栩栩如生的夢,卻也不是什麼困難的事。「夢系列解析法」所處理的其實都是這種「夢系列」,霍爾在的「夢研究所」收集不少正常人的一系列夢境,下面我們就以一個十八歲男孩和一個五十五歲婦人所作的兩個「夢系列」來做介紹。
十八歲少男的愛情初夢
這個十八歲的男孩子正在談戀愛,他恨不得和女友立刻結婚,但經濟尚未獨立,暫時還無法實現他的美夢。在白天的清醒生活裡,他經常想起他的女友,回味他們在一起的快樂時光,夢想將來婚後的甜蜜生活。「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這個女孩子經常走進他黑甜的夢鄉乃是預料中事,而夢中出現其他的女孩子也是可以理解的。從這些夢中,我們可以拼湊出這個男孩對女人及愛情的看法,以及他為什麼會有這種看法。
第一個夢:「我坐在黃金做成的寶座上,周圍都是美麗的女孩子。這些女孩子一直用她們的玉足向我搔癢,我則不停地撥開她們的腳。突然,有一個女孩子站起來走近我。我為她的美貌感到驚奇,她彎下身來吻我,我興奮得全身一陣震顫。我伸出手臂摟住她,將她抱起來。我們共舞了一段時間,我被她的熱情迷住了,她是這個世間最美麗的尤物,她走到那裡,我就跟到那裡,她每一次觸及我,我就像觸電般全身發抖,我瘋狂地渴望著她。然後我們兩個人飄浮在雲霧中,全身赤裸。我們快樂地交談、歡笑,一下子又狂舞高歌,我快樂到了極點。我不停地吻她,她也熱情地回報,我們手牽著手搖來搖去。」
顯而易見的,這是一個單純的「願望達成」之夢,但只止於短暫的性接觸,不過這並非夢中最重要的訊息,更重要的應該是他在夢中認為他和女孩子是一種什麼樣的關係?雖然他是坐在黃金寶座上的尊貴者,但卻扮演了接受一群女孩子的愛與溫情之「被動角色」,女孩子們採取了主動,特別是當一個女孩子上前吻他時,他就跟著她走;而她一觸及他,他就全身興奮得發抖。
這個夢提出了兩個問題:一是什麼原因阻止他進一步發洩他的性衝動?一是他是否真的認為在愛情關係裡,自己恒常是個被動角色,而由女性採取主動?下面這個夢可以為第一個問題提供更多的資料:
愛情基調在夢中慢慢顯現
「我正在一條開闊的道路上開車,我的速度很快,腳底猛踩油門,突然間,我看到一個美麗的女孩子站在路邊,正等著搭便車。我想將車停下來,但腳卻踩不到剎車板。我慌張的低下頭找剎車板,但它卻消失了。突然間我的女友出現在我正前方的馬路中間,我拼命想停車,說時遲那時快,剎車板又在它原來的位置上,於是我即時停了下來。」
在此夢中,高速行駛的汽車可象徵作夢者的性活力,而剎車板則可象徵他對性衝動的控制。當他看到路邊的美麗女孩子時,他似乎無法控制自己,但他的女友即時出現在他的思路裡,他克制自己,於是「剎車板又在它原來的位置上」。此夢所透露的訊息是他不能讓自己背棄他的女友,因為他的道德意識不允許他這樣做。當他想放縱自己跟其他女孩子要好時,他的女友就會浮現在他的心田,抑制住他越軌的衝動。
我們也發現,他在此夢中扮演較主動的角色──他正在「開車」,這是否意味從第一個夢夢中所獲得的「被動角色」印象是錯的呢?在下結論前,我們最好再看看第三個夢:
「我夢見我在一個深潭裡游泳,我對這個小潭並不熟悉。我把衣服全部脫下來放在潭邊,然後開始游泳,當我游完上岸來時,卻找不到我的衣服。突然間,我看到一個女孩手上拿著我的衣服,向我招手,要我跟她走。她開始奔跑。我在後面追。後來,她將我的衣服放在一個洞裡,然後消失不見了。」
在這個夢裡,「脫衣服」可以意指一個人除去他的道德抑制,當他想找回他的衣服時,他發現衣服卻拿在一個女孩子的手上,這個女孩子慫恿他跟她走,結果就像第一個夢,當他跟邀請他的女孩走時,女孩卻在滿足他的慾望前就消失了。
在下面這個夢(第四個夢)中,誘惑者──女人以一種更明顯的象徵出現:
「我和我的女友坐在她家的長沙發上,她突然從我的口袋裡掏出一把槍,對準我,她求我射殺她,我覺得很慚愧,朝門口跑去,但她又追了過來。我知道她對我的唯一希望就是要我射殺她,於是我扣了板機,然後開始放聲大笑。」
讀者不可認為他的女友真要他殺她,或者他想讓他的女友死。我們在第三章說到夢中的性象徵時,即提過這個夢例。手槍象徵作夢者的性器,女孩的要求實際上是表示「和我作愛」。當女孩提出要求時,他感到「慚愧」,正反映出作夢者的情感反應:在殺人前感到「慚愧」是荒謬的,但若是由女孩主動提出性的要求,男孩感到「慚愧」則是合理的反應。這也可以說明他扣板機後的「放聲大笑」。在這個夢中,女孩子再度扮演了主動的角色。
下面是第五個夢:「我正站在一個大森林中,來回地走,但找不到回家的路。突然間,我覺得我的腳陷入一個泥沼中,越陷越深。就在千鈞一髮之際,我的女友出現在我的身邊。她抓住我的手,把我拉出來,拯救了我。」
在這個夢中,性被視為「陷入一個泥沼中」,反映作夢者將性視為骯髒而讓人恐懼的觀念。他的女友與前述幾個夢中的「誘惑者」角色不同,變成了「救援者」,但整體上並無矛盾之處,在他的心目中,女人乃是「強者」,不管是要來拯救他或引誘他。
夢中的另一個訊息是──他找不到回家的路,這意味著和女人發生性的牽扯可能會斷絕他和家庭的關係,這種焦慮是很多青少年心理成長中常見的痛苦。
從上面這五個夢中,我們對這個「戀愛中的十八歲青年」的心理狀態,有一個較為清晰的輪廓:他雖然有性的飢渴,但在內心深處卻認為性是骯髒的,而且可能使他失去家庭的溫暖。因此,他採取了被動的角色,成為女人誘惑下的「被害者」,以發洩他的性衝動,並逃避良心的譴責。
更多的夢,透露更多的心事
但要對這位青年的心理狀態有更透徹的了解,我們還需看更多的夢。下面這個夢為他在前一個夢中的焦慮提供了另一條線索:
「我正站在一條河的岸邊,四周陰暗而可疑,我感到害怕。突然之間,我覺得自己掉進虛空之中,似乎無法靜止下來。然後,我跌落到冰冷的水中,我不會游泳,大聲喊救命。我聽到有人回聲,並朝我這邊走來。但他卻對著我大笑,我看著他,發現他竟然是我以前所厭惡的一位同學。他又大笑,說要讓我淹死。我開始尖聲叫喊,他則在一邊大笑,我覺得我就要淹死了,但他卻不願救我。然後一切逐漸變得模糊,我沉入黑暗之中,覺得透不過氣來,我害怕極了,有一股壓力猛壓著我。我需要別人幫忙,但得到的只是嘲笑。當河水覆蓋在我身上時,我什麼也看不到。」
在這個夢中,他對男人的概念與前一夢中對女人的概念極為不同,他心目中的男人顯然卑鄙而殘酷,而女人則是友善且樂於助人的。
如果兩性同時出現在夢中,將會是什麼情景呢?答案可能就在下面這個夢中:
「我的女友和我正走過一個看來甚為熟悉的公園,我們愉快地交談著,但我忽然發現我的女友正在和另一個男人交談。我不知道他何時從什麼地方冒出來,我想把女友拉開,但她卻說她想單獨一個人走。我開始擔心起來,我擔心這個傢伙會搶走我的女友。於是我撿起一塊石頭,猛擊那個傢伙的頭部,但他卻沒有倒下去,我一直猛打,而他還是好端端地站著。忽然我的女友將我推開,和那個傢伙一道走了。」
在這個夢中,他是一個沒有用的男人。他的攻擊絲毫沒有作用,而把女友「輸」給了一個比他更強壯、更合適的男人。他的恐懼是不是無能做一個男人?無法和其他男人做愛的競爭?要下這個斷言之前,我們最好再多看一些夢。下面這組夢對他內心的癥結所在有更清楚的呈現:
第八個夢:「我和女友坐在她家前廳的沙發上,女友的父親從外面走進來。他看著我,輕蔑地笑了笑,他從口袋裡拿出一支煙斗,把煙灰往我身上倒。我憤慨地喊叫,但他卻只是笑。然後用力踩我的帽子,笑得更大聲。」
這個夢很清楚地呈現了這位青年對他未來岳父的概念(觀點),被洒煙灰和踩帽子是極為丟臉的事,因為煙灰通常象徵「尿液」,而戴在頭上的帽子則象徵一個人的「陽具」。在某些宗教儀式裡,將煙灰洒在一個人的頭上,乃是貶抑的象徵。
但當他受到如許的貶抑時,他只是像嬰兒般「憤慨地喊叫」,而不是像一個男人般起來防衛自己。女友父親的鄙夷和嘲弄就像第六個夢中昔日同學的舉動一樣,反映出作夢者「柔弱」的自我概念。
不過,這種柔弱的自我概念並非一成不變,他偶而也會作一些成功地反擊敵人的夢。譬如下面這第九個夢:
「有一天晚上,我和女友在公園裡散步。我們坐在一條長椅上,當我們正擁吻時,女友的父親突然出現,他拿出一把手槍威脅我,要我的女友回家去。我們拒絕了,他不停咒罵,我撿起一塊石頭擊中了他,他倒了下去,我和女友趕快跑開。」
在這個夢中,他成功地擊退了要奪走女友的父親。現在我們終於看清了他害怕女友父親的原因,他的恐懼來自女友父親不讓他和其女兒作愛的想法,不管女友的父親是否真的有這種想法,重要的是這位青年在夢中認為女友的父親是這樣想的,而這種想法使得他在夢中害怕女友的父親。
下面這個夢也有類似的主題:
「我夢見我和女友在公園裡散步,她緊緊抓住我的手不讓我走。她將我拉進矮樹叢中開始吻我,我被吻得透不過氣來。然後我女友的父親突然以魚的形貌出現,開始咬我,我失聲尖叫,女友則困惑地跑開了。」
在這個夢中,他又回復到只會「失聲尖叫」的嬰兒角色,而女友則像最前面幾個夢般,扮演著主動的角色。而下面這個夢,女友更挺身保護他免於受到父親的謀殺:
「我和女友坐在一部汽車內,車子由女友的父親駕駛著。當車子駛近一座橋邊時,突然停了下來。我們下車向橋走去,望著橋下的一片汪洋。女友的父親掏出手槍要我跳下海。我的女友向她父親哀求,但沒有用。女友於是跟在我後頭跑。她父親開槍,她中槍而倒向我的懷抱中。」
看了前述這十一個夢,我們對作夢者心中的女人概念總算有了一個較清楚的輪廓:女人不僅在作愛中要扮演主動而果敢的角色,同時也要保護像他這樣可憐、無助的男人,免於受到更強壯男人的攻擊。她一方面像引誘他的娼妓,一方面又像保護他的母親,這種對女人的雙重概念,在男人中並非少見。
受到男性權威的阻擾與懲罰
他(在夢中)認為女友的父親恨他,因為他就要搶走他心愛的女兒。下面這個夢透露出更多的蛛絲馬跡:
「我發現自己正拼命地跑,想逃離某種東西。我是在我女友家中的庭院裡,我跑得越快,就越覺得有人在後面追我。但每次我轉過頭去,卻什麼人也沒有。不過我確信有人在追我,然後我聽到某人的吆喝聲,我女友的父親叫我不要踐踏他的草坪。」
他想逃離的是他心中的罪惡感,因為他要偷走另一個男人心愛的女人。「草坪」在這裡有女性的象徵意義,但它卻屬於女友父親所有。
對女友父親的焦慮感可能與這位青年早先對自己父親的概念有關。他的父親出現在下面這個夢中:
「我夢見有一天晚上,我從附近的雜貨店偷了一個蘋果,但被抓到了。雜貨店老板把我帶到我家,告訴父親說我的行徑像個賊。父親將我帶進他的書房,強迫我吃下家裡所有的蘋果。我說不出話來,我的嘴裡塞滿了蘋果。我開始哭,父親則拿起一個蘋果向我擲來。」
在這個夢中,他的父親就像前幾個夢中的女友父親及同學一樣,是粗暴而殘酷的角色。蘋果是愛的象徵,偷蘋果意指他正從某人和偷走其所愛。在前幾個夢中,他是從女友父親手中偷走女友的愛,而在這個夢中,他要偷的是誰的愛呢?一個合理的推測是蘋果象徵他母親的愛,所以父親才會如此憤怒,而對他施以處罰。
下面這個夢使我們越來越逼近作夢者內心的癥結所在:
「我夢見我看到一個人爬進一家商店的窗戶,我認為他是小偷,於是跑過去追他。我抓到了他,經過一番搏鬥,我終於把他帶到警察局。但那小偷說他是那家商店的主人,他證明了他的身份,警察告訴我說我搞錯了,我無法再面對那個男人,他不停地大笑,我哭著跑開了。」
一個被誤認為賊的男人,事實上是商店的真正主人。如果商店象徵母親的話,那麼這個夢就是在向作夢者表示,母親是屬於父親的,他(父親)隨時可以擁有她。爬進窗戶是性交的象徵,因此這個夢有更特殊的含意,我們可以把它「翻譯」成下面這段話:「我的父親可以隨時在性方面擁有我的母親,但如果我想這樣做,就會受到嚴厲的懲罰。」
在解析了上面那個夢後,再來看下面這個「用球擊破窗戶」的夢,就能更清楚地瞭解其含意:
「我在一塊空地上玩棒球,我用力揮棒擊中了球,但球卻打破了窗戶。我想跑開,但兩腿卻無法移動,好像被黏在原地般。窗戶玻璃被我打破的人走過來,我覺得很惶恐,那個人竟然是我以前不喜歡的一位高中老師。他戴上眼鏡,鄙夷地笑著。他拿起我的球棒用力打我,我昏了過去。」
代表權威的老師,奪走了他男性氣概的象徵──球棒,然後又用球棒來處罰他。擊破窗戶玻璃和前一個夢中的爬進窗戶,同樣是性行為的象徵。換句話說,夢者因為表達了他的性慾望而受到了權威的處罰。
下面這個夢,夢者對殘酷的男性及保護他的女性之形象有極為生動的投影:
「我正坐在牙醫師的治療椅上,牙醫師準備給我麻醉。我尖叫抵抗著,但我覺得麻醉藥開始發生作用了,我的身體變僵硬了,腦裡響起了嗡嗡的聲音。突然間,我發現我坐在一架飛機裡,一位護士坐在我旁邊,愉快地握著我的手。現在我下再聽到那嗡嗡聲了,護士小姐開始高興地唱歌,我注意聽著。我發現牙醫師正駕駛著飛機,他異常高大。他轉過身來看著我,我失聲驚叫,護士停止了唱歌。牙醫師朝我這邊走來,我想跑但卻像被黏在原地般動彈不得。他越來越靠近,突然間,我醒了過來。」
一齣「伊底帕斯情結」的連續劇
上面所舉的這十六個夢,並非依照作夢時間的先後順序排列的,而是像「拼圖遊戲」般,為了「解題」的方便,而將這位青年在十八歲時所作的夢挑選一些出來,重新加以排列,使它們看起來更像一本小說每章的章名,或者一齣連續劇的戲碼。這位十八歲的青年在這齣「心靈連續劇」中所要表達的是什麼呢?
霍爾的解釋(霍爾的夢理論主要承襲自佛洛伊德)是:這位青年心中的基本衝突是渴望擁有一個女人,而又害怕另一個男人報復。這種「三角關係」在夢中以作夢者、他的女友及女友的父親三個人來代表。他正在談戀愛,熱戀中的女友及其父親出現在夢中,可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但夢中的「三角關係」與現實生活頗有出入,看起來更像作夢者早年與其父母關係的投射,女友身邊有一個比他(夢者)更為強壯的男人(女友的父親),使他潛意識中的「伊底帕斯情結」整個翻騰起來,而在夢中重新排演。女友主動而果敢地奉獻出令他「喘不過氣來」的愛,同時挺身保護他,使他免於受到另一個男人的傷害。女友實是昔日母親的化身;或者說,他渴望今日的女友能像昔日母親般愛他、保護他。但她卻屬於另一個更強壯的男人──父親,他無法與之對抗,且心中充滿了罪惡感。
從這些夢中,我們可以看出,這位青年昔日的「伊底帕斯情結」可能未獲得充分解決, 他沒有認同於強壯的父親,培養出自信與堅強的男性氣概來。在他的自我概念裡,他似乎是一個「無能」而「懦弱」的男人,這亦表現在他的夢中──他無力與同樣年紀的男性競爭。
一個遲暮婦人的往日情懷
十八歲的青年,猶如初昇的旭日;而五十五歲的婦人,卻形同將墜的落日。下面就是這樣一個遲暮婦人所作的幾個夢,她的心境跟前述的青年自然很不一樣。
第一個夢:「我夢見我又回到孩童時代,和我最要好的女孩在小徑上行走,結果下雨了,雨水流到小河和池塘中。我們彎下身來撿一些小圓石。然後,我們忽然在海邊撿貝殼──各式各樣的貝殼。然後,景色又變成眼前到處是剛剛孵化出來、黃色羽毛、啾啾亂叫的小雞。」
這是一個退行性(回到童年)的夢,那經雨水刷洗過的清新樹林、閃亮而圓滑的石頭,以及剛孵化出來的小雞,都是「再生」的象徵。
下面這個也是重返童年的夢:「我夢見我又成為一個小女孩,正在庭院裡玩耍。我敬愛的叔叔突然來訪,讓我們甚為驚喜。他親吻著我,我可以感覺到他的短髭從我臉上拂過,我發現他戴著一副夾鼻眼鏡。他拿一張他妻子的照片給我媽媽看,並向媽媽說,這不只是一張照片而已,而是他真正的妻子。我迫不及待地拿我的學校成績單給他看,因為他以前總是要看我的成績如何。我突然擔心起來,因為我不知道『畢氏定理』,但這種擔心很快就過去了,我又變得很快樂。」
這個愉快的童年之夢,因她忘記了幾何學中的「畢氏定理」而出現短暫的陰影。大家知道,「畢氏定理」是指在直角三角形中,斜邊的平方等於兩直角邊平方之和,此一關於「三角形」的定理讓她感到焦慮,也許表示她在人類的「三角關係」中有著同樣的焦慮。叔叔是她所熱愛的男人,但叔叔的太太(照片)卻無端地介入,她解不開這個「三角習題」,所以忘記了「畢氏定理」,並因此而焦慮不安。童年時代的心理衝突再度出現於老年的夢中。
下面也是一個退行性的夢:「我夢見我和要好的女友一起上學,我們邊走邊談今天的考試,希望老師不要問太難的問題。當我們到學校後,我的女友被老師問到一個很難的問題,當時我覺得既快樂又悲傷。」
在這個夢中,她使用將難題推給別人的策略,這可能表示她目前也有某些難題,而希望將它推給別人。
愉快回憶裡的悲傷陰影
下面這個夢也是對年輕時代的愉快回憶,但前兩個夢申焦慮與悲傷的陰影亦隨之擴大而明顯:「我夢見我又回到十八歲,我們四對情侶在月光下泛舟。午夜之後,夜色變得很暗,湖水冷清而靜謐。湖中有個夜鶯島,當我們划近該島時,聽到夜鶯在高高的樹上唱歌,我們大夥快樂地大叫。突然間,有一條載著四個壞蛋的船接近我們,越來越近,我們都嚇壞了,然後船碰在一起,有一個陌生人抓住了我,他說:『跟我們一起走。』我們更嚇得魂不附體,然後,我們的男友和這些陌生男子打鬥,而女孩子們則擠成一團,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在這個夢中,陌生人的威脅可能表示當事者的被強暴幻想,因邪惡男人的暴力誘引而屈服,常見於年輕女子的性夢幻中。但對一個遲暮的婦人來說,它可能同時表示青春並非都是美好的,少女也有少女的噩夢,這是回到往日所必須付出的代價。
下面這個夢更可以代表她年華不再時的心境:「我正在佛羅里達的一家旅館找房間,旅館的招待帶我去看很多房間,但我希望再多看幾間,最後他帶我去看一間寬敞而舒適的房間,有一張很大的床,從窗戶可以看到日落的美景。我問招待旅館會不會很吵。就在這個時候,招待突然消失了,外面的天色轉暗,變得綠綠、黑黑、黃黃的。天氣很熱,一陣冷冽的暴風沙向我襲來,我的眼裡滿是沙子,而房間裡也到處是沙。窗帘和百葉窗都被吹落,房裡越來越冷。那張美麗的大床、壁上的圖畫及燈飾都在房間裡旋轉,我看到房裡有兩股濃雲,一股冷冽而多沙,另一股則讓人覺得溫暖。窗外,迷你高爾夫球場的綠色、藍色及紅色燈光在我眼前閃爍,停車場的車子則在暴風沙中飄搖。
當暴風歇止後,招待又出現了,我問他:『這只是一場小暴風嗎?』他說不是,然後另一場暴風沙又開始了,這才是真正的大暴風,我發現招待有一頭紅髮,他的臉也被太陽曬得發紅。」
夢中的暴風代表什麼呢?夢者說那是一種冷冽的暴風沙,她本來在溫暖、陽光亮麗的旅館內,房內有一張美麗的大床,但此一舒適的情景被暴風沙破壞了。此夢的真正含義在:「我看到房裡有兩股濃雲,一股冷冽而多沙,另一股則讓人覺得溫暖」,這兩股雲代表她兩個互相衝突的自我概念:一個自我概念是她是一個陰冷而無感的女人,生命的活力已隨著歲月消失;另一個自我概念是她依然是一個溫暖、熱情的女人,仍能從生命中找到很多快樂。夢中紅頭髮的招待象徵她的丈夫,因為她丈夫亦是紅頭髮的,他在暴風開始時消失,而在暴風歇止後又出現,表示他是生命的象徵(她丈夫已過世),但這個夢的結局是悲觀的,因為另一場更大的暴風沙又開始了。
擔心人生走錯了方向
下面則是一個較樂觀的夢:二位婦人開著新車從鬧區送我回家,我們愉快地談天,結果駛過了我的家門而不曉得,我發現我們開到一片綠色的原野上,那可能是一個高爾夫球場。眼前的景色突然改變,有一群人騎著馬走過來,他們大聲嘻鬧。雖然空氣中有點黃塵,但我還是看得很清楚。我發現自己就在那群人中,也騎著馬,他們大多數都是男人。」
新車、綠野、騎馬的男人、大聲嘻鬧等表示生命力與生殖力,馬在夢中常是不馴性慾的象徵,雖然空中有點黃塵,但她還是清楚地看到心中渴望重獲青春的景像。
最後這個夢,意義特別深遠:「我夢見我在旅館的一個電梯裡,電梯的門關著,而且在動,但我擔心我恐怕按錯了電鈕。電梯裡只有我一個人,因為天氣很熱,我想要上樓到我的房間換件衣服,但電梯卻在往下降,我感到害怕。最後電梯停止了,但門卻打不開。在驚惶中,我大聲喊叫,猛敲電梯門,但都沒人來。時間似乎停頓了,我忘了我是在那裡,是上還是下,也不知道該做什麼。突然之間,我離開了電梯,置身在青綠如泡沫的波浪中,我想一定會有人來打開電梯門的。波浪越來越高,充塞了我的眼睛和鼻子。我忘了電梯,覺得眼前的波浪就是一切。時間過得很慢,一波接一波而來的海浪讓我感到無比清新,我感謝上帝,還好我的體重夠,否則真會被海浪帶走。我離岸邊不遠,最後,在一個浪花之後,我看到了遠處的海岸,我覺得安全了,也瞭解到電梯的門終究是會打開的。」
這個夢有很濃厚的象徵意義,她想上樓到自己的房間,代表生命的提昇與開展,但實際上她卻被關在一個狹小的電梯裡,而且在往下降,這是她目前生活的寫照。她擔心自己按錯了電鈕──人生走錯了方向,但一切都已來不及,電梯降到最底層,而且門打不開,象徵死亡與埋葬,電梯即是她的棺材。但突然之間,她擺脫了電梯,而置身於大海,大海是生命的源頭,亦是它回歸之處。她並沒有擺脫死亡的陰影,而只是改變對死亡的看法。
生存與死亡間的搏鬥
從這一系列的夢,我們可以說,這個遲暮婦人心中的衝突是:「我不想變老,我想要再回到年輕時代,享受青春的熱情與歡樂,但這是不可能的;而且,回到往日,拾回的不只是往日的歡樂,還有往日的悲愴,它們均曾使我傷痛。我是無法再恢復以前的我了,但也無法繼續前行,得到我想要的東西。」這正是所有人類的悲劇。
歲月不饒人,一個人總有一天會發現他已不再年輕,後來,他又發現自己已逐漸衰老,最後,他終於不得不承認他就要死了。雖然衰老與死亡是不可避免的,但只要一個人還保有某些生命力,他就會起來對抗死亡,這種生存與死亡間的搏鬥乃是人類的基本衝突之一。此一衝突也許從出生時就已開始,但需等到生命走過了中點,生存與死亡成為旗鼓相當的敵手,甚至死亡日居上風時,這種衝突才會變得強烈。
生存與死亡間的搏鬥,就像人類其他的基本衝突般,並不常在公開場合顯露出來,而是深藏在心靈幽暗的底部,甚至當事者本身也難以窺其全貌。但當心靈較表層的部分入睡後,心靈深處陰暗角落裡的思想就會以夢的方式呈現。
何妨寫一本「夢的日記」
雖然我們所作的夢大部分都在醒來時就已經忘了,但仍有一些記得很清楚。少數人有將他們所作的夢記錄下來的習慣,像寫日記一樣。在霍爾的「夢研究所」,收集某一個人較完整的一、二十個夢通常要花數個月的時間,但這還算是較短的「夢系列」,有些人有記錄可稽的夢長達七、八百個,有一個人更在五十年中陸陸續續記錄了自己所作的三千多個夢。較長的「夢系列」通常是當事者自己經年累月去記錄的,他們追蹤自己夢境的動機不太一樣,有些人是基於科學的好奇,有些人想「自我治療」,有一個人則相信賽馬中的幸運號碼一定會出現在他的夢中。
霍爾分析這些長達數百的夢系列,發現同一個人儘管作了這麼多夢,但很多夢的主題都是一樣的。年復一年,即使當事者白天的生活有了相當大的變化,他仍經常夢見同樣的主題,這種一致性可能意味著潛意識的不變本質,也可能反映我們人格中難以改變的成份。要想透過夢來瞭解一個人的心靈,也許要像透過作品來瞭解作家一樣,需要多看幾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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