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和野獸是如此相近,一個無以倫比的迷惘靈魂就此產生。 ——尼采(F.Nietzsche)
青年與母羊,神父與金賽
有一則笑話說,某個神父是位神奇的牧者,他不僅精通各種方言,還暸解動物的語言。有一天他來到一個鄉鎮,當神父照顧完「上帝的羊群」後,又到農莊上去看顧真正的羊群,想聽聽牠們的意見。這時,一位青年訥訥地對神父說:「我的父親,等一下那隻母羊若向您說什麼,您千萬不能相信。」
聰明的讀者一定已經知道,這位青年心裡在擔心什麼。原來在僻靜的荒野裡,他經常和那隻母羊從事「獸交」(bestiality)的行為,他擔心母羊會向懂獸語的神父提起這件事,而暴露了他的罪行。
根據金賽(A. Kinsey,一九四八)的調查,美國白人男性和動物有過性行為的比例高達百分之八。對當代的我們來說,這個比例也許高了一點,但在四十年代乃至更早以前,多數人都住在鄉間,在成長過程中,因為性好奇或性衝動,而和被人類所馴養的動物發生「性關係」,似乎也不是什麼「驚世駭俗」的事。不過就像自慰一樣,它通常只是一種「替代性的滿足」,在交了女朋友或結婚之後,就自然地將性趣移轉到女性身上,不會再迷戀那些「畜牲」。
獸交被稱為是一種性變態,指的是與動物發生性行為的興趣大於異性者,這種病例事實上相當罕見。絕大多數的獸交都只是階段性或情境性的,它們雖然不屬於嚴格定義裡的性變態,但卻多少會在當事者的心裡留下一層陰影。
金賽曾對此發表他的看法:「報告顯示,在牧場上長大的男人,擔心自己的過去可能會被發現,而生活在難以忍受的憂慮中。醫師如果能讓這些人相信,他們所做的事在生物學及心理學上都屬於哺乳類正常行為的一部分,而且這種接觸也以極高的比例出現在農村男性的身上,則可有效地紓解上述困擾。」
金賽說「他們所做的事是哺乳類正常的行為的一部分」,似乎只是一種「想當然爾」,動物學家指出,生活於自然環境中的野生動物,是不會或甚少有「異種間交配」的,這種現象只能以人為的方式加以導出。
關於人類的獸交,如果能做一些文化的、歷史的考察,將有助於我們了解人與獸間這種曖昧行為的曖昧含義。
塞特與女人,麗達與天鵝
在希臘神話中,有一個半人半默的神,名叫塞特(Satyr)或潘(Pan),牠雖有著人類的臉龐,但頭上卻長著雙角,有著像馬或羊的蹄與尾巴,牠的陰莖也比人類來得粗長。塞特充滿淫慾,而且永不疲憊,四處尋求發洩。牠交媾的對象除了馬、羊等四足動物外,還包括凡間的女人和天上的女神。塞特或潘代表的其實就是人類本質中的獸性成份,以前「男性淫亂症」(Satyrasis)這個診斷名詞就來自此一神話(但此「病名」現已不用)。
在「麗達與天鵝」這則神話裡,天神宙斯(Zeus)風流成性,祂在看到丁達魯斯(Tyndareus)嬌艷的妻子麗達(Leda)後,即想染指,遂變成一隻美麗的大天鵝來引誘麗達。麗達不知那是宙斯所化,而熱情地和天鵝作愛。在另一則神話裡,宙斯則變成一頭白色的公牛,將歐羅巴女神(Europa)帶到克里特島;在克里特島,祂又變成一隻老鷹,享受了歐羅巴的肉體。
在羅馬時代留下來的雅典油燈上,我們可以看到一些精緻的色情浮雕。在獸交這個主題上,除了「麗達與天鵝」外,還有女人和小馬、驢子、騾、狗的「行樂圖」。
這些希臘神話和羅馬雕刻,除了反映初民活潑的「野性思考」外,可能還有其他的用意。照理說,男人的獸交不僅遠多於女人,而且也較「可行」,男人要迫使一頭雌性動物屈服於他的性穿刺,比起女人要讓一頭雄性動物「興奮」以遂其願是要簡單容易得多。但這些希臘神話和羅馬雕刻都一面倒的以描繪女性的獸交為主,在以男性為主導的社會裡,除了嘲弄女性外,恐怕也含有意欲窺探女性「如獸之慾念」的隱密渴望吧!
「人犬交」奇案與「金驢」故事
清末民初的《梵天廬叢錄》載有一則「人犬交」的奇案。話說「蔣山某少婦,美豐姿。夫經商久未歸,婦雖望斷口砧,然貞操自持,鄰里頗稱之。家畜一犬,性馴甚。軀魁梧,毛修潔。婦愛之食必手飼,倦繡之餘,遂引逗之以為樂,犬亦依依似解人意,偎戀膝下不稍離也。一夕寒甚,婦夢中為嗚嗚聲驚醒,燭之則犬蹲床前,搖尾瑟縮,若不勝寒。婦因之登床覆衾擁以臥,則頓覺觸體奇溫,芳心為之震顫。犬性至淫,遽作勢如人,婦亦昏惑不能自主,遂互媾,則快美逾男子百倍,自是夜無虛度。逾年夫歸,犬見之輒獰目狂吠,若有深仇者。一日夫偶飲戚串家,夜深未歸,婦乘間擁犬續舊歡。事未畢而夫至,婦啟關迎夫入,犬聲又狺狺作,夫怒舉足蹴之,犬忽突前力嚙其勢,創重仆地死,婦駭號,鄰右畢集,犬方宛轉伏婦裙下,眾撻之不去,竟以鼻力嗅婦之胯間。眾疑之,聞於官,縶婦往。正訊讞間,犬突入投婦懷,勢勃舉作求合狀。婦見之遽昏絕,移時始蘇,官知有異,乃傳婦人後堂命官押婆從容問之,盡得其實。遂按和姦同謀斃夫律,置婦及犬於法。斬之日,萬人空巷,盡至法場擁觀,嘆為冤孽。」
在西洋也有類似的故事。西元二世紀,羅馬盛行一個「金驢」(Golden Ass)的故事,它還被人寫成小說。小說以第一人稱的口吻敘述,話說有一個叫魯休斯的男人,因為玩弄巫術,自己竟變成一隻驢子,最後幸得女神愛色斯(Isis)之助,才又變回人形。故事主要在說魯休斯在變成驢子後的種種離奇遭遇,其中包括「牠」和一位貴婦人之間的「熱愛狂歡」。這位淑女引誘「牠」,結果兩人都得到無比的滿足。驢子的主人對牠的性配備及能力印象深刻,而決定以牠為搖錢樹,做「活春宮表演」供人觀賞。對象當然不會是那位貴婦,而是一個被人瞧不起的女殺人犯。魯休斯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蔑,於是偷偷地逃跑了。
在「人犬交」奇案裡,婦人與犬交,「快美逾男子百倍」,在「金驢」故事裡,「兩人都得到無比的滿足」,但這種「快美」與「滿足」顯然是來自男人的想像。在男人的想像裡,似乎只有「野獸」才能滿足「淫娃蕩婦」無盡的需索。帝俄時代的凱撒琳女皇在傳言中就是一個淫娃蕩婦,在街談巷議中,大家加油添醋地說凱撒琳女皇是因為和一匹馬交媾虛脫而死的,雖然它完全沒有事實根據,但人們還是樂於傳播這類的想像。
縱容、鄙夷與懲罰
「人犬交」與「金驢」的故事除了詭奇、刺激外,還告訴我們兩件事:一、獸交是一件不名譽的事,二、兩千年前,即有「女人與野獸」的活春宮表演。
獸交有人稱之為獸姦,說它是「姦」即含有譴責的意思。在《蓴鄉贅筆》這本清人筆記小說裡,有「犬姦」與「猴姦」兩則故事,它們顯然是捏造的,因為與犬交的婦人生下了三隻小狗,而與猴交的婦人則生下一隻像人又像猴的怪物,不過從故事的名稱我們可知,當時的社會對獸交是有鄙夷之意的。
中國人對獸交的看法,屬於溫和派,雖然鄙夷,但也沒有嚴厲的懲罰。「人犬交」主要是因為鬧出了人命,婦人與狗才會被科以「通姦殺夫」的重刑。
整體而言,人類當然是不贊同獸交的,但在世界各民族中,對它的譴責與鄙夷卻有很大的差別。非洲的馬賽人,縱容他們的男孩子與動物有性關係,北美洲的某些愛斯基摩人與印第安人也不反對男性和動物有性關係。在以前,回教徒到麥加的朝聖之旅,需橫跨地廣人稀的沙漠地區,朝聖者若沒有在途中和他的駝童及駱駝性交,朝聖之旅就被認為不完全。
但有些民族,則對獸交採取極為嚴厲的懲罰,譬如峇里人會將犯這種罪的人活活溺斃。在基督教世界,獸交被認為是與口交、肛交等同罪,均屬「不自然的性交」,需受處罰。而且「預防勝於處罰」,在中古世紀,不時有禁止修道院裡的修士、修女養貓、狗等「寵物」的禁令。清教徒剛移民到美洲時,對獸交亦採取嚴厲的處罰,曾有一位十幾歲的男僕被指控與一匹馬、五隻羊、兩隻牛、一隻火雞交媾,而被活活吊死。
在中古世紀,基督徒若與異教的猶太人「苟合」,會被判等同於「獸交」的罰則,在這種法律認知裡,猶太人是被當做「禽獸」看待的。而在北極圈內的愛斯基摩人也有一則傳說,古時候有一個女孩,因為找不到丈夫,家人就以一隻狗給她當「丈夫」,後來狗與女人到一個小島上共同生活,女人懷孕了,但生下來的卻是一個「白種人」!愛斯基摩人沒有法律可制裁白種人,但卻以獸交的傳說來鄙夷白種人。
美女與野獸的性幻想
有些人雖然沒有獸交的經驗,但卻有獸交的性幻想。在《我的秘園:女性性幻想》(My Secret Garden:Women’s Sexual Fantasy)這本書裡,收錄了四位女性的獸交幻想,其中三個是和狗,一個是和驢子。茲舉一例如下:
「當我只有一個人時或自慰時,甚至在和丈夫作愛時,常有這樣的一個幻想:丈夫出外工作,家裡只有我一個人,我開始做家事,將碗盤從餐室拿到廚房清洗。我脫掉睡袍,裸身工作著。就在此時,鄰居養的一隻狗跟我進廚房來,我不理會牠,但牠潮濕的鼻子和溫暖的呼吸卻老是在我的兩腿間遊移。我繼續工作,偶然將兩腿張開一點,牠就伸出舌頭……」,再引下去就會「妨害風化」了,但情節的發展就跟讀者諸君的想像差不多,所以還是請讀者諸君自己想像吧!
男人也有獸交的性幻想,在《愛中的男人》(Men in Love)這本書裡,收錄了八位男士獸交的性幻想。其中一名男士有的其實是「難忘的回憶」,生長於農莊的他,在十二歲時開始和小母牛性交,而幻想自己是和在一位女孩性交;結婚後,他愛他太太,也從未再有獸交的行為,但仍難忘青少年時代的經驗。另兩名男士的獸交幻想則含有性角色認同混淆的成份,在其中一人的幻想裡,一隻公狗騎在他身上,強迫他和牠進行肛交,在另一個人的幻想裡,他則變成一名寡婦,和一隻牧羊犬性交。
其他五名男士的獸交幻處都是以「美女與野獸」為主題,內容都是指向一個性飢渴、男人無法給她滿足的女性,她只有在引誘或被迫和有著更長性器與更持久耐力的狗性交時,才獲得空前未有的滿足。其中有一名男士,在幻想中和野獸性交的居然是他的太太。
從這些性幻想中,我們多少也可以知道,為什麼在性表演、色情錄影帶、色情小說中的獸交,總是以「美女與野獸」為主,這種「搭擋」在現實生活裡雖然遠少於「醜男與野獸」的苟合,但卻洩露了、也滿足了多數男人乃至女人的隱秘心思。在不會說話、不會洩露秘密的動物面前,你不用擔心與害羞,可以大膽地要牠做你希望牠做的事。不管你觀看、幻想或實地去做,所獲得的都是一種「被禁制的快樂」。
獸性與人性,男人與女人
英國小說家勞倫斯有一句名言:「做一隻好動物。」這句話常被誤解為「忝不知恥地展示獸性」,獸交也常被認為是人在「忝不知恥地展示獸性」。但事實上,真正的禽獸是沒有或甚少「異類相交」這種情事的,它主要發生在人類的身上,或者存在人類的腦中,是一種十足「人性的產物」!至於從古到今,在神話、雕刻、小說、影片中,所表現出來的「美女與野默」偏執狂,除了在宣洩「被禁制的快樂」外,恐怕也有中古世紀基督教律法中的「猶太人」、愛斯基摩人傳說中「白種人」的含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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