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0109 來自鄉間的女伯爵

最真實的莫過於空無。

　　　——劇作家：貝克特

失去生活憑藉的躁鬱症患者

　依麗莎白生於一九○八年，是一位義大利泥水匠的獨生女，年輕時候的生活不詳。十七歲時，和一位蔬菜商结婚，婚後生有一男。她丈夫酗酒，家庭經濟日漸拮据，後來被迫賣掉農莊，也不再種菜。一九六一年，她丈夫因頭部骨折而喪生。

　從丈夫酗酒開始，家庭的經濟責任以及販賣蔬菜的工作逐漸落在依麗莎白的身上。但依麗莎白喜歡這種戶外的工作，她不以為忤，也不吝惜她的勞力。但最後賣掉農莊這件事，使她覺得一下子失去了值得再活下去的所有憑藉，命運可怖的一擊，讓她多年的奮鬥付諸流水。她們被迫搬到城市中的貧民區，她無法接受，也無法適應，而開始陷入深沉的憂鬱中。一九五六年三月，她的心境起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變得亢奮而狂躁，她忽然認為有人要下毒害她，她是她小姑陰謀下的受害者。自大妄想越來越明顯，舉止也越來越喧囂，所有壓抑的藩籬都倒塌了。三月十七日，她首度被送到精神科醫院，此後陸陸續續一共住院了十四次。

　住院時，矮胖的依麗莎白體重超過一百公斤，但在此後十幾年間，她總共瘦了四十多公斤。院方觀察她十五年，發現她的妄想內容沒有什麼改變，在病程中，被害妄想（一九六○年，她認為每天被下毒一磅的可開因）後來雖然消失了，但其他如色情妄想、宗教妄想、自大妄想等，在藥物、胰島素休克、電休克治療下，都持續存在。而其中最顯著的行為是欣快的暢所欲言，偶而有明顯的退行現象：譬如她在自己的房間裡小便，她說這是在宣洩她的「情愫」；而且用大便在牆壁上「畫畫」。有時候則有不能自已的偷竊癖，她把偷到手的東西都賦予妄想的意念，有一次還將偷到的手錶藏在陰道裡。

來自鄉間的女伯爵

　她的自大妄想、色情妄想和密教妄想使她具有無邊的法力，她可以和上帝直接打交道，因為她是上帝的靈媒。她自稱為「鄉間的女伯爵」，她說她是希臘船王歐納西斯的愛人；她向醫院裡的一位醫師說，如果他和她共渡春宵，她想給他一百萬元。但在沒有發作的安靜時間裡，她就顯出接受治療的意願，遵從醫師的指示，並且樂於幫助其他病人。

　雖然經過各種治療的嘗試，但依麗莎白的精神病却轉變為慢性的病程。她也接受繪畫療法，在醫院畫室裡的創造性工作給她很大的滿足感：她不僅能將她的誇大妄想賦予具體的形象，而且沉醉在別人對她的讚賞裡。接受繪畫療法的慢性精神病人，有一常見的功效是，她在畫布上過她的幻想生活，而在現實世界裡逐漸「社會化」，依麗莎白也顯現了這種治療效果。一九七一年春天，院方覺得她已經能出院，依麗莎白似乎也很高興。但不久，在她的畫布上又出現了憂鬱症的早期跡象，色彩混淆，且逐漸以灰色和藍色調為主，創作力也減退了。幾個星期後，她就出現了憂鬱症的臨床症狀。一九七一年六月二十日，一位護士告訴她，她的出院日期要延期，她終於陷入極度的憂鬱狀態中，而且併發身心症，在短短的時間內，體重減輕了十幾公斤。兩個月後，的繪畫完全終止，目前仍處於憂鬱性的恍惚狀態中，一再重覆著「我要死，我不值得活下去，一切都是無用的」等話語。

自畫像——女獵神黛安娜

　下面是依麗莎白的作品介紹：

　圖七九：女獵神黛安娜　這是院方擁有的依麗莎白的第一幅作品，其主要病態特徵是「雙重輪廓」——女獵神的乳房和肚臍又構成另一個人的輪廓。這是精神病人繪畫中經常出現的病態特徵，Navratil 認為它是精神病人自我控制過程的表現，而Alfred Bader則認為它是精神病人的一種「屏障」，一種自我防衛機轉的繪畫表現，使病人對恐懼的防衛多一道防線，更能與外在世界隔離。畫中的女獵神可視為依麗莎白的自畫像，她充分反映出「妻代夫責」時的心理狀態。

　圖八○：磨坊　這幅乍見之下像個人頭的作品，依麗莎白却說是個「磨坊」：那兩隻「眼睛」，據依麗莎白的解釋，是兩個「磨坊」（其實更像兩個骷髏，另一個「雙重輪廊」）。「磨石」外圍像「人」的「雙重輪廓」線條，依麗莎白說那是磨坊裡的「轉運帶」。當醫師告訴她,，她畫的「磨坊」更像一個人時，依麗莎白自己覺得很驚訝，但她堅稱，她構圖時想到的是「磨坊」。

　圖八一：弗羅稜．卡馬西亞　這幅很像兒童畫的作品，畫的是一位賽車名手弗羅稜．卡馬西亞，他在一九六五年十月意外死亡。畫中的「車輛」，看起来却像摩托車，而不像賽車。車身上一再重覆的圓圈，可說是兒童畫的特徵，而背景中可用的空間畫滿了彼此不相干的東西——「過度包容」，也是一個病態表現。

　圖八二：天使戰恐龍　這幅畫是依麗莎白在接受六次電休克療法後的作品，畫中的一些妄想念頭已較緩和。但如果我們把畫中的恐龍視為本能衝動的象徵，則它還相當「活躍」（可以從牠的三個頭和八隻脚來判斷），而畫中的兩個天使態度悠閒、遲疑，對抗拒恐龍的淫威似乎沒有多少把握。

　圖八三：向王子獻禮　在這幅以聖誕節為題材的作品中，聖母瑪麗的頭奇大無比，無疑的，這表示聖母瑪麗是依麗莎白認同的對象，而被抱在聖母懷中的基督聖嬰，却像一隻「陽具」。在三個國王獻給聖嬰的禮物中，有一項禮物繞過聖母瑪麗的嘴，直抵聖嬰的口中。另一樣禮物則是如蛇般具威脅性的長條物體，上面寫滿數目字，也許是代表金錢的數額。這幅畫充滿了依麗莎白色情和密教的誇大妄想。

最後陷入完全的沉默中

　圖八四：亞撒遜區的女人及德軍　亞撒遜區是倫敦一個窩藏罪犯的區域，畫中女人的鼻子和嘴構成另一個「雙重輪廓」，穿著第一次世界大戰德軍制服的軍官，不成比例地被擺在右下角。

　圖八五：人物　這幅畫完成於一九七一年六月下旬，此時依麗莎白又開始出現憂鬱的症狀，畫面變得灰暗，畫中人物的嘴也消失不見了。

　圖八六：斬首　這是一九七一年七月下旬的作品，內容越來越簡化、貧乏，表示她創作力的减退，在完成這幅作品後兩星期，依麗莎白開始拒絕進食。

　圖八七：花盆　左幅畫於一九七一年八月十七日，右幅畫於八月十八日，相隔一天，花盆上已不再有花，而且她的畫面已不再有色彩。在畫了這張沒有花的花盆後，依職莎白不再畫畫，並陷入完全的沉默狀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