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為我們有藝術，所以不致被真理所毀滅。
——哲學家．尼采
夢魘般的妄想世界
病人B女士，在妄想型精神病發作後十年，才住進巴斯里大學（Basle）的精神科，當時她已五十四歲。
她來自一個有精神病遺傳傾向的家族，八個兄弟姊妹中，有三人罹患精神分裂症。她的家庭環境單純而高尚，但父親的權威性格破壞了雙親間的和諧關係，她的童年尚稱快樂，這主要得自母親仁慈而溫雅的天性。八歲時，她母親過世了，她也同時失去了快樂的泉源。學校畢業後，她無法照自己的願望找工作，而屈從於父親個人的計劃，先是替人家看小孩以養家活口，後來又深居簡出，在家照顧父親。二十三歲時，她因可憐一個鰥夫無人照顧的小孩，而和這位鰥夫結婚，婚後生活並不快樂，七年後即告仳離。離婚後，她去學裁縫，並以此謀生，過著類似隱居的生活，連兄弟姊妹都不再來往。
在她四十四歲時，她開始發病，認為自己正受到某種秘密施放的有害氣體之摧殘，健康受損。覺得晚上睡覺時，會陷入深沉的昏迷中，常因恐懼而驚醒。她半夜起來檢查瓦斯管，但却一無所獲，經常需到田野或樹林裡漫步幾個小時，才能獲得某種解脫。她和兄弟姊妹將成為某種陰謀下的犧牲品的恐怖想法，一直在她腦海裡滋長，自殺的念頭時縈心中。五十四歲時，她因恐懼而決定住院。住院後，在藥物治療之下，她已能摒除某些被害妄想，但仍無法完全擺脫夢魘般的妄想世界。
一年後，她自動出院，院方失去和她的聯繫。十一年後，院方才從B女士的一位姊妹地獲知，她已放棄生之搏鬥，以自殺結束了生命。
滿屋都是惡魔的石頭畫像
她死後，院方在她獨居的狹小房間裡，譬如工作檯、麵包籃、床頭等處，找到擺滿了着色的石頭（圖五五～六二）。,這些「石頭人像」，乃是她無可言喻的痛苦證言。
這些石頭是B女士平時遠離人群，在無人的荒徑上獨行時撿拾回來的；大體上，它們多屬飽經風霜、平滑的卵形石頭。B女士將這些石塊稍加琢磨，順其紋路着色，做成各種「惡魔」的頭像。
訪客很難獲准進入她有如聖殿般的房屋，房屋四壁的每一個縫隙，她都用紙條堵塞住；她還在門把裝上「機關」，只要門上有一絲壓力，立刻透過滑輪和細細的裝備，而使一串碎玻璃咯咯作響，向她發出警告。B女士就是這樣自囚於她的妄想世界中，整天與她所創造的這些「石像」相處，以難以想像的勇氣度過她生命的最後幾年。
這些石像的造型很像遠古時代，人類文明初創時期的產物，現今尚存的原始民族仍留有這種遺風，他們在巫術、播種及死亡儀式中，依然利用這些面具來祈求神靈的賜福。原始民族和早期的人類都相信，他們所生活的世界受魔力的支配，而惡魔的臉譜正是這些掌握人類命運力量的具體化。
這種早期人類的經驗，今日仍偶而會出現在現代人的夢境中。有人認為，精神分裂所導致的瘋狂，將病人又推回到那個世界中。在其瘋狂中，他不斷受到敵意力量、迫害者、聲音等的追獵和攻擊，夢魘般的世界越來越栩栩如生，某個大權在握的精靈，使得一切已死之物又都復活了，轉而来折磨病人。我們從B女士撿拾、創造和收藏這些石像的表现上，即可看出這種强迫性的妄念有多强烈，她成了她「疾病之魔」的奴隸，自殺是她唯一的解脱之途。
發佈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