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超越：提升生命的境界 4
優於別人，不算高貴
海明威是我喜歡的一位美國作家，我特別喜歡他說的一句話：「優於別人，不算高貴；真正的高貴在於超越過去的自己。」
一個人能在某方面表現得比別人優秀，可能受惠於很多因素，有些跟他個人殊少關係，這種優秀其實沒有什麼好自鳴得意或讓人尊敬的；真正的高貴，真正讓人欣賞與欽佩的是能夠不斷地超越過去的自己，讓自己的人格和生命臻於更高的境界。
惠能從一個賣柴維生的樵夫，最終成為為中國佛教開創新局的偉大思想家，就是最好的實例。他的超越是多方面的，不只打破世人對不識字的僵化觀念、超越傳統的佛教經典、更一再超越過去的自己。
惠能最早的「有／無」觀
將《六祖壇經》從頭讀到尾，細心的讀者不難發現，惠能的說法與觀念是有不少改變的。最簡單的例子是他在初見弘忍時，說：「人雖有南北，佛性本無南北。」這個「佛性」到後來都被他改稱為「自性」，這多少表示他想淡化它的宗教色彩，轉而關心人於現世存在的本質問題。
說法與觀念的改變，通常意味著在超越過去的自己，本文就先從一個基本而且牽扯甚廣的「有／無」觀念為例，做個簡單的分析：
談到「有／無」，很多人都會想到神秀和惠能所作的那兩首偈子。神秀的偈子：「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臺；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顯示他只看到或在意「有」——身、心和塵埃，為了不讓身心沾惹塵埃，修行成了一門戒慎恐懼的功課。而惠能的偈子：「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則表示他看到或體會了「無」——各種色相都是因緣合和而成，四大皆空，五蘊非有，所以放下一切、無牽無掛，才是最好的修行。相較之下，大多數人都會認為惠能要比神秀來得高明。
弘忍勸惠能應無所住、無所偏
弘忍在看了兩人的偈子後，雖然決定要傳法給惠能，卻對眾人說他「亦未見性」。這樣說固然有保護他的用意（避免引起神秀和其他弟子的嫉妒），不過認真說來，惠能確實也是「尚未見性」。怎麼說呢？因為從「有／無」的角度來看，神秀的偈子是「偏有」，而惠能的偈子則「偏無」，儘管能看到「無」是比只看到「有」更高的境界，但畢竟還是「偏」。
諸相宛然，你眼前的桌子、明鏡台明明是具體的存在；即使諸相非相，你怎麼可以說它們「無一物」呢？這也是弘忍為什麼要徹夜為他講解《金剛經》的原因。因為真正的見性是要如同《金剛經》所說「應無所住而生其心」，在觀照外界與自身時，不偏有也不偏無，不住有也不住無，這樣才是「生其心」，真心的作用是流動、活潑的，不會停滯於某一邊、某一面或某一點。所以，當時的惠能確實還是處於某種「迷」的狀態。
不再迷於「無」和「空」
但在聽了弘忍為他講解什麼是「應無所住而生其心」後，惠能當下大悟，除了頓悟「何期自性，本自清淨……」外，顯然也包括驚覺他「本來無一物」的觀點是不周延、偏頗的。「知過能改，善莫大焉」，所以我們看到後來惠能在談到「無」時，都避免給人「空」的感覺，譬如無念、無相、無住的「無」，都是「離」而不是「空」。
在談到「空」時，雖然說「世人性空」，但他也一再提醒弟子：「莫聞吾說空，便即著空。第一莫著空，若空心靜坐，即著無記空。」他還對「迷」做了更周全的定義：「外迷著相，內迷著空。若能於相離相，於空離空，即是內外不迷。若悟此法，一念心開，是為開佛知見。」這些都表示他已經告別過去的想法，超越了過去的自己。
明白指出「本來無一物」是錯的
最明顯的是在《壇經．機緣品》裡，提到一位智常和尚，他曾拜大通禪師為師，大通告訴他：「汝之本性，猶如虛空，了無一物可見，是名正見；無一物可知，是名真知。」他難以理解，所以特地來參禮惠能，請求開示。
大通的說法「了無一物可見」，跟當年惠能偈子裡的「本來無一物」其實相當類似，但此時的惠能早已超越了過去的自己，他對智常說大通禪師的看法「猶存知見」，而且還作了一首偈子送給智常：「不見一法存無見，大似浮雲遮日面；不知一法守空知，還如太虛生閃電。此之知見瞥然興，錯認何曾解方便；汝當一念自知非，自己靈光常顯現。」
換句話說，他已經明白指出「本來無一物」、「存無」和「守空」的觀念是偏頗、錯誤的。惠能的「汝當一念自知非，自己靈光常顯現。」表面上是在勸誡智常和尚，其實也是在說給自己聽的。
阻礙你繼續成長的是你自己
在一個人成長的過程中，阻礙你繼續成長、前進和提升的最大敵人往往不是別人，而是你自己，不是因循苟且，認為自己不可能再更好；就是自以為是，覺得自己都是對的，沒有比這更好的。
生命的成長和提升，就是要超越過去的自己；要想超越自己，就必須先深刻體認自己過去的觀念和言行是不完美的、狹隘偏頗的，甚至是荒腔走板、錯得離譜的；知錯才能改，才有進步和提升的機會。惠能的高貴與過人之處，就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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