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實踐：邁向清明的人生 14
懺悔的宗教意涵
在成就理想人格、邁向人生圓滿境界的道路上，懺悔是自我修行的一門重要功課，也是惠能所說的「心行」之一。什麼叫做「懺悔」呢？簡單或廣義地講，就是承認、反省自己所犯的過錯、罪惡，請求容忍、寬恕，並決心改過，表示不再犯的一種心意。
你也可以說它是自省、自責、自我救贖等等；而說「懺悔」則比較有宗教意味，因為懺是梵語的音譯。通過懺悔的儀式，原本不潔的生命彷彿經過洗滌而獲得重生，頗有淨化心靈、提升生命的作用，所以它會受到很多文化、特別是宗教的重視。
不管是自責或懺悔，都是事情發生後才出現的心理補救（譬如「悔不當初」）。但惠能卻另有說法：「懺者，懺其前愆。從前所有惡業、愚迷憍誑嫉妒等罪，悉皆盡懺，永不復起，是名為懺。悔者，悔其後過。從今已後，所有惡業、愚迷憍誑嫉妒等罪，今已覺悟，悉皆永斷，更不復作，是名為悔。」而且認為大家會一再犯錯、難以滅罪的原因是「凡夫愚迷，只知懺其前愆，不知悔其後過。以不悔故，前罪不滅，後過又生。」
傳統懺法已偏離懺悔原意
從這段話可知，惠能將「懺悔」拆開來，把對過去罪過的反省稱為「懺」，把未來永不再犯的覺悟稱為「悔」，而且認為「悔」比「懺」重要。他為什麼這樣做？我覺得這很可能是他在對中國傳統佛教裡的懺法表示不以為然。
在現代華人社會裡還流行很多懺法，譬如梁皇懺（慈悲道場懺法）、水懺、藥師懺、地藏懺、觀音懺等等。其中最有名的當屬梁皇懺，相傳是南北朝梁武帝的皇后郗氏死後，因生前好爭寵、性情慘毒而墮為蛇身，鱗甲飽受蟲咬，痛苦萬分，而托夢給梁武帝，請求他顧念夫妻之情，為她做些功德，好脫離蟒身。武帝醒後，萬般不忍，於是依誌公和尚的建議，按佛經寫了十卷的懺悔文，為皇后禮拜懺悔。有一天，武帝忽聞滿室異香，原來是蟒蛇已化為容儀端莊的麗人，超生忉利天，特來致謝。
梁皇懺流傳至今千餘年，從故事可知，它主要是在替過世的親人懺悔消災（其他懺法也類似——由你替父母懺悔消災，再由你的子女替你懺悔消災），這種觀念和做法其實已經偏離了「承認、反省自己所犯的過錯、罪惡，請求寬恕，並決心改過、永不再犯」的原意。
向自己的「心中佛」懺悔
那惠能要大家採用什麼方法懺悔呢？在《壇經．懺悔品》裡提到的是：「善知識！各隨我語，一時道：『弟子等從前念、今念及後念，念念不被愚迷染；從前所有惡業愚迷等罪，悉皆懺悔，願一時消滅，永不復起。』……。」然後是憍誑、嫉妒等罪一一懺悔，希望它們都能「一時消滅，永不復起」。
其中的「弟子等」是懺悔者各自唸出自己的名號，而且從前後文也看不出他是要大家向「佛菩薩」懺悔，懇求祂們赦罪；即使有，也是要大家向自己的「心中佛」懺悔，為自己的本心受到愚迷、憍誑、嫉妒的汚染而自省、自責，並決心改過、自新，恢復自性的清淨。也就是在隨後的偈子裡所說的「但向心中除罪緣，各自性中真懺悔；忽悟大乘真懺悔，除邪行正即無罪。」
更像儒家的自省
這樣的自我懺悔、自我反省，讓人想起曾子所說的：「吾日三省吾身：為人謀而不忠乎？與朋友交而不信乎？傳不習乎？」儒家不說懺悔，只強調自省，但自省卻比懺悔來得更實際。所以，在懺悔或自省這個議題上，我覺得惠能是比較接近儒家的，或者說以儒家的觀點對中國傳統佛教的懺悔觀做了重大的修正，不僅更接近懺悔的真諦，也更適合現代人。
是什麼力量使我們對自己所犯的過錯產生自責、反省、而想要改過自新呢？那就是孟子所說的良知良能，也就是惠能所說的自性，它讓我們聽到來自內心的召喚。
所以，我們隨時隨地都可以停下來，也應該停下來，自我反省，回應那個召喚，讓生命獲得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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