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 實踐:邁向清明的人生 5
一切塵勞妄想來自「境上有念」
在這個塵世,不管要完成什麼目標,總是要有方法和途徑。這些方法和途徑,佛教稱之為「法門」,惠能說:「我此法門,從上以來,先立無念為宗,無相為體,無住為本。」意思是想要讓生命臻於更理想的境界,在心態和作法上需要先確立三個「無」。惠能的「無」不是沒有,而是指不攀附。
先說「無念」。念是念頭、思緒,我們面對各種外境和內境,觸景自然會生情,產生諸般想法和情緒。所謂「真如即是念之體,念即是真如之用。真如有性,所以起念。」動心起念是自然的反應,但這些想法和情緒卻也成為我們明心見性的障礙,為什麼呢?
因為「迷人於境上有念。念上便起邪見。一切塵勞妄想。從此而生。」譬如上班時,看到同事對你擺一張臭臉,你心想:這是什麼意思?是對我不滿嗎?我又什麼地方得罪他了?越想越不是味道,於是無明煩惱就由此而生。
「心不染」與「常離諸境」
要免於這種無明狀態,惠能提供的第一個法門就是「無念為宗」,生命的修行要以無念為宗旨,無念是方法,也是目的。那什麼是「無念」呢?惠能說:「於諸境上,心不染曰無念。於自念上,常離諸境,不於境上生心。」對於各種外境,「心不染」可以有兩種解釋;
一是心不要受到外境的感染,不要隨著外境起舞,譬如剛剛提到的看到同事的臭臉,自己的心情就受到感染,也開始跟著發酵;一是不要以自己的心去感染外境,不要用個人的知見和貪嗔癡去理解外境,同事擺出臭臉的原因可能很多,譬如也許跟他老婆吵架、買的股票大跌或肛門的痔瘡發作等等,但你卻憑個人的妄心去揣測、去想說那是「在對我不滿」,這就會產生無明的煩惱。
接下來,在個人的心思上要「常離諸境」。這個「離」不是說要遠離或無視於各種外境,而是要對它們做「分離的覺察」,也就是抽離個人主觀的思緒,練習像個旁觀者一樣去觀照外境,不要對外境生出妄心。
不是「心不起」,而是「心數起」
但惠能也特別提醒我們,「無念」不是要大家「百物不思。念盡除卻」,而是不要攀附在某一個念頭上,也就是能「於念而無念」。在《壇經.機緣品》提到有一位和尚來參見惠能時,特別舉了臥輪禪師的一首偈子:「臥輪有伎倆,能斷百思想。對境心不起,菩提日日長。」惠能聽了說這還是心地不明白,照這樣去修行,只會更加束縛自己。他另外做了一首偈子:「惠能沒伎倆,不斷百思想。對境心數起,菩提作麼長。」
對境起念是自性的自然作用,如果什麼都不想,什麼都斷念,那不僅違逆自性,活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意思呢?惠能不僅反對,還認為那是「大錯」。重點不在「心不起」,而是「心不染」,我們對境不僅會起心,而且還「數起」(不只一個念頭),但只要能心不染,讓各種念頭來來去去,「以智慧觀照,於一切法,不取不捨」,那心情就不會受到波及,這樣不僅不會有無明煩惱,而且「用即遍一切處,亦不著一切處」,因為我們不攀附於一境一念,而是遍一切處,這樣對外境反而能有更全面與活潑的觀照。
譬如前面提到的看到同事對你擺臭臉,你不要裝作沒看見,什麼都不想;但既然起了念頭,那就不要只鑽在「他在對我不滿」這個牛角尖裡,而是要「心數起」:想到也許是他跟老婆吵架、買的股票大跌或肛門的痔瘡發作等等,然後「於念而無念」,不要攀附在某個念頭上不放,那不僅可免於無明煩惱,而且對那位同事、對所有人、對人生也能有更多元與包容的看法。
王國維的「無我之境」
從另一個角度來看,「無念」其實也就是「無我之念」,對外境盡量不要有沾染個人主觀知見與貪嗔癡的看法。這讓人想起王國維所說的「無我之境」,王國維在《人間詞話》裡將藝術境界分為「有我之境」與「無我之境」兩種:
「有我之境」是以我觀物,外在景物都染上我的色彩,譬如「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秋千去」或「可堪孤館閉春寒,杜鵑聲裡斜陽暮」;而「無我之境」則是以物觀物,不知道何者為我,何者為物,譬如「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或「寒波澹澹起,白鳥悠悠下」。王國維認為多數詩人描述的多為「有我之境」,而「無我之境」則是更高的境界。
在後面那兩首「無我之境」的詩裡,我們感受到的正是一種寧靜安詳、悠然自在的氣氛,而這也正是惠能的「無念為宗」所要達到的更高的理想境界。在動心起念時,多多練習「心不染」與「心數起」、「離」與「無我」,這樣你的人生才會更安詳與更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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