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覺醒：發現真實的自己 12
沒有目標的人生，就像沒有羅盤的航行。現代人喜歡談自我追尋，為自己立下各種目標和夢想，然後努力去實現它們。也許有人會認為，佛家講的是放下、解脫、不忮不求，特別是惠能，明明已經說「本來無一物」、「無一法可得」了，那還想追求、尋找什麼呢？我想關鍵在於什麼樣的「目標」。前面說過，惠能在二十四歲時，就不遠千里到黃梅拜弘忍為師，為的是「求作佛」，想要成佛就是他自我追尋的目標。
自我追尋有兩種：一是外在追尋，一是內在追尋。多數人的自我追尋其實都有一個明確的外在目標，譬如想成為一個傑出的外科醫師，想建立一個大企業，想浪跡天涯、環遊世界等，也就是外在追尋。雖然說「人生有夢最美」，但要實現這些目標和夢想牽涉到很多因素，並不全然操之在我，所以能美夢成真的機會其實不是很大，如果無法實現，那可能會帶來很大的挫折；而即使實現了，卻發現沒有自己原先想像的那樣美好，難免也會感到失落。所以，這種外在追尋有很大的虛妄成分。
惠能注重的則是內在追尋。他說他想「求作佛」，前面已經說過，惠能的「佛」有兩種意思：一是指覺悟者，一是指理想的人格與生命境界。不管想作哪種「佛」，都完全要靠自己的內在修為，因為就像惠能所說「佛向性中作。莫向身外求。」「菩提只向心覓，何勞向外求玄？」這種內在追尋完全操之在我，你要進行到什麼程度、達到什麼境界，都看你個人的意願；而在生命覺醒與提升的過程中，你也能更進一步接近你的真我。這樣的追尋，才是真正的自我追尋。
禪宗有個公案說：慧海和尚來參見馬祖禪師，說：「我想來求佛法。」馬祖回答：「我這裡什麼也沒有，你來求什麼佛法？你自家有個寶藏不知珍惜，卻離開家裡，四處遊蕩做什麼呢？」慧海問：「什麼是我的自家寶藏？」馬祖回答：「現在問我的那個，就是你的自家寶藏啊！它什麼都有，毫無欠缺，使用起來也自在無礙，你又何必苦苦向外尋求呢？」
馬祖禪師所說的「自家寶藏」，就是自性或真我。慧海的真我讓他產生想要追尋佛法的渴望，但馬祖禪師建議他與其向外追尋，不如向內追尋。不只佛法，其他追求也一樣，所謂「故知萬法盡在自心，何不從自心中頓見真如本性？」不管你在任何地方、遇到任何人、所做的任何事都可以是讓你認識自己的真我、展現真如本性、砥礪人格與生命的媒介與契機。
當惠能表明他「唯求作佛」時，弘忍卻要他到後院槽場去破柴、踏碓、篩米。惠能並沒有因此而失望、抱怨，他還是認真地去破柴、踏碓、篩米，因為他知道不管做什麼事，都可以是砥礪人格與生命，完善自我的途徑。在這方面，王陽明的看法跟惠能倒是非常接近。《傳習錄》裡有如下一則記載：
有一位衙門裡的官吏，在長久聽了王陽明講學後，對陽明先生說：「先生您的學問真好，遺憾的是我要忙著處理訴訟案件，事難務繁，沒有什麼時間追求學問。」王陽明聽了，說：「我何嘗教你放下簿書訟獄去講求學問？你既然有官司方面的工作，便應該從這些工作上去追求學問，這樣才是真正的格物。譬如在問訟詞時，不可因為他應對無狀，就起了個怒心；不可因為他言語圓轉，就生了個喜心……。其實在你所處理的簿書訟獄裡頭，就存在著真正的學問。如果離開了具體的事物來追求學問，那所求得的只是虛幻的東西。」
內在追尋不是不問世事，而是從當下身邊的世事裡，來砥礪自己的人格、豐富自己的心靈、提升自己的生命。當自我追尋從外在轉為內在時，我們就不會再那麼患得患失，不僅因為內在修為完全掌控在自己手中，而且更能體會心理學家榮格所說的：「那些向外看的，是在作夢；那些往內看的，才是覺醒。」
發佈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