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肆 在流變中,構築多彩的人生 10
富蘭克林曾說:「人生的一個悲劇是我們老得太快,但卻聰明得太晚。」的確,人生的閱歷能讓我們悟出很多道理,但通常為時已晚,譬如到中年才悟出應該如何善用青春年華,道理再好,也都已經派不上用場。「人生難買早知道」,但我們還是可以經由閱聽、觀摩一些大師、生活達人的言行,吸收他們的經驗與見解,做為自己人生的藥石。
孔子的很多見解與經驗,正具有這樣的功能,前面各篇就是我從《論語》裡整理出來的相關資訊。但我要強調,即使將它們背得滾瓜爛熟,也無法變成你的人生智慧。智慧需要再加上你的閱歷、思考、判斷、選擇和融會貫通。
「知者不惑」的真正含意
孔子說:「知者不惑,仁者不憂,勇者不懼。」(子罕)這裡所說的「知者」比較接近有「智慧」的人,而不是有「知識」的人。知識和智慧不同,知識主要用來解決問題,為謀生所需,是可以傳授的;而智慧則是一種洞見,用來指導人生,只能靠個人心領神會。有智慧的人也就是一般所說的「聰明人」,但指的不是IQ很高,而是知道如何善用自己的各種資源,選擇最好的途徑,去經歷最精彩人生的人。
「知者不惑」意思是聰明人不會感到迷惑,因為他清楚知道自己想要有什麼樣的人生,又要如何去實現它,這種智慧通常需要有相當的人生閱歷後才能擁有,孔子說他「四十而不惑」正有這個意思。想做個不惑的智者,就是在人生來到某個階段後,就要清楚知道自己想要過甚麼生活,又要如何去實現它,不受他人或世俗的迷惑。
仁者安仁,知者利仁
孔子常將「知」與「仁」並舉,譬如「仁者愛人,知者知人。」(顏淵)「仁者安仁,知者利仁。」(里仁),這除了表示他對仁心與智慧同等重視外,也帶出了兩者的關係:仁是我們與生俱來的本性,只要善加發揮,每個人都能「愛人」;但智慧(知)則是後天的,需要學習醞釀,它代表一種辨別、判斷的能力,你有了這種能力,才能夠「知人」。
仁者樂於也安於仁的行為,因為這是他出乎本然的行為。而智者則受益於仁的行為(知者利仁),但這不是說智者所以會表現出仁的行為是因為想從其中得到好處,而是他判斷發揮出於本性的仁,能讓自己、他人、社會都更安和樂利,更享有仁的好處。當然,這也是一種正向的思考和判斷。
知者和仁者進一步的不同點
孔子又說:「知者樂水,仁者樂山;知者動,仁者靜;知者樂,仁者壽。」(雍也)從這一段話我們更可以看出智者或聰明人的特色:智者喜歡流變不居的水,他的思想和行為像水一樣是活潑、動態、有彈性的,完全融入當下的情境,在瓶子裡就成為瓶子的形狀。而仁者則喜歡屹立不搖的山,他的思想和行為像山一樣寧靜、自在、可信賴,接納一切向他走來的人,但本身則少有變化。
仁者無憂無慮,自在安詳,可以活到高壽;但智者了解到生命的價值不在它的長度,而在於廣度和高度,他要過快樂的人生;他快樂,因為他選擇快樂,他了解到讓自己快樂、別人快樂、大家都快樂,就是生命最淺顯也最深奧、最庸俗也最高貴的意義。
孔子不只是「仁者」,更是「智者」
孔子不只是個「仁者」,更是個「智者」,我們在前面已多次提到,他有他的基本立場和必須堅守的原則,但也能保持彈性,因人因地而有所變通。在面臨道德的兩難時,他會根據他的閱歷與價值判斷,做出他認為最合適、最周延、也讓自己最安心的抉擇,這就是他的智慧所在。
除了周公,管仲也是孔子稱許的一位賢人,管仲原是公子糾倚重的謀士,在小白(齊桓公)殺了公子糾後,管仲不僅不死不退,而且後來還當了齊桓公的宰相,子路和子貢都因此而懷疑管仲的品德,認為他「不忠不仁」,而孔子也認為管仲的某些表現是「器小」、「不檢」與「不知禮」,但他還是稱許「管仲相桓公,霸諸侯,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賜。微管仲,吾其被髮左衽矣。」(憲問)孔子認為管仲能不拘泥小節、自殺殉主,而留得有用之身,輔佐齊桓公一匡天下,讓蒼生受惠,是更顯仁德的表現。這不只在告訴子路和子貢,同時也在告訴我們,不要用小眼睛小腦袋去看人、看事、看人生,而是要高瞻遠矚,要跳脫世俗的觀念,這就是管仲的智慧,也是孔子的智慧。
我的正向與智慧選擇
智慧是一種判斷、取捨的能力。人生非常複雜,孔子根據他的智慧,選擇從正面的角度去看人生,並從事他正向人生的追尋。我也根據我的智慧,從《論語》裡面挑選我覺得說得有道理的部分,將它們裁剪、組合成上述的篇章,嘗試勾勒出孔子的人生哲學、他對生命意義、人生追尋的看法與做法,給自己和讀者做參考。
我當然漏掉了不少東西,但大部分是我個人沒興趣或認為沒道理、沒意義的部分,其中有些會併入下面的另一個單元再討論。前面這四個單元,基本上都只談孔子「好」的一面,這其實也是我的一種選擇――正向與智慧的選擇。當然,讀者諸君也要各憑你們的智慧,去判斷、取捨我在前面篇章所說的,然後認真思考,與你們的閱歷融會貫通,形成你們自己的生命智慧。
西方的基督教有一篇祈禱文說:「神啊,請賜我接納我不能改變事物的寧靜,去改變我能改變事物的勇氣,以及區分這兩者的智慧。」人生有正面與負面,有不變與變,需要寧靜也需要勇氣,但更需要的是去辨別、判斷與取捨的智慧。
發佈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