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1036 盡善盡美:發現與體驗無所不在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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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 在流變中,構築多彩的人生 6

  在為自己的生命能量尋找投注的對象,為自己的生命創造意義的同時,我們是否也應該放輕鬆點,停下腳步,享受一些美好的事物?答案當然是肯定的,我們絕不能因為只顧前往遠方的高山,而忽略了在腳邊綻放的花朵。生命的意義不只在求真求善,還要求美,真善美兼備,才是豐富多彩而又有功德圓滿的人生。

孔子美學思想的核心:詩與樂

  我們在第一篇就說過,孔子說的「志於道,據於德,依於仁,游於藝」(述而)就是在追求真善美,而其中「游於藝」(接受藝術或六藝的薰陶)即在追求美、享受美。能讓我們覺得美、產生愉悅感受的對象或經驗很多,譬然大自然裡的美景、色香味俱全的美食等等,但這些感官之美顯然不是孔子的興趣所在。

  在孔子的美學思想裡,詩與樂才是他關注的兩大領域。他認為美不應該只是提供我們感官上的愉悅感而已,還要有陶冶性情、淨化心靈的功能,就像諾華利所說「詩可以治療被理性斲害的傷口」,或者貝多芬說的「音樂是靈性與感性生活的調解者」,詩與音樂正具有這樣的作用。

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群,可以怨

  孔子一直鼓勵他的弟子學詩(《詩經》),他說:「小子何莫學夫《詩》。《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群,可以怨。邇之事父,遠之事君;多識於鳥獸草木之名。」(陽貨)除了後半段提到詩的實用性價值外,前半段說的都是詩在陶冶性情、淨化心靈方面的作用:詩可以激發人的心志(可以興),可以觀察天地萬物的流變(可以觀),可以溝通大眾的情志(可以群),可以抒發個人的憂怨(可以怨)。

  孔子還特別提到〈關睢〉這首詩,它的內容為:「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參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參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參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鐘鼓樂之。」

  全詩在描寫一個年輕男子對愛情的嚮往,在遇到中意的女子後,他展開追求,真情表達他的愛慕之心與相思之苦,最後美夢成真,有情人終成眷屬。孔子說它:「樂而不淫,哀而不傷。」(八佾)歡樂卻不放蕩,哀愁卻不傷心,在抒發情感與滌濾心靈的同時,讓我們感受到一種真摯而無邪的美。

韶樂之美讓他三月不知肉味

  詩與音樂經常是分不開的,孔子喜歡詩,也喜歡音樂,同時又愛唱歌。有一次在參加慶典後,他說:「師摯之始,〈關睢〉之亂,洋洋乎盈耳哉!」(泰伯)從太師摯演奏的序曲開始,到最後演奏《關睢》的結尾,豐富而優美的音樂在耳邊迴盪不絕,讓他渾然忘我,美不勝收。

  而他在齊國第一次聽到《韶樂》後,更是「三月不知肉味」,不禁讚嘆說:「不圖為樂之至於斯也。」(述而)音樂之美讓他得到的愉悅,竟然凌駕、甚至取代了食物的美味。這讓人想起蘇東坡所說的「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無肉令人瘦,無竹令人俗。」美感有層次之分,當你體會過較高雅的美感後,就不會再迷戀、耽溺於較低俗的對象。

好詩與音樂要盡美又盡善

  但即使是詩與音樂,也有高下之分。孔子在談到相傳是舜帝時代所作的舞樂《韶樂》時說:「盡美矣,又盡善也。」因為舜以揖讓得天下,音樂雍容而平和;但在談到周武王時所作的舞樂《武樂》時則說:「盡美矣,未盡善也。」(八佾)因為武王以征伐得天下,音樂顯得威猛嚴肅。

  在另外的場合,孔子又說:「惡紫之奪朱也,惡鄭聲之亂雅樂也。」(陽貨)他厭惡用紫色(雜色)來取代紅色(正色),厭惡用鄭國的音樂來擾亂正統的雅樂。孔子認為「美」與「善」是不能混為一談的,像過於淫靡的鄭聲是「美」而不「善」的,他不僅不喜歡,而且還表示厭惡;他認為最理想的「美」應該像《韶樂》,將美與善合一的「盡善盡美」。

多體會禮與德行之美

  能讓我們感覺到美的不只是詩歌、音樂、舞蹈等藝術,孔子在談到個人修養時,還說:「興於詩,立於禮,成於樂。」(泰伯)其中的「禮」說的雖是固定的儀式與行為規範,但我們也能從中感受到一種秩序之美,就像中世紀的神學家聖.托馬斯所說:「美是秩序的光彩。」禮儀之美跟七言律詩的格律之美在本質上是一樣的,如果能從這個角度去看婚禮、喪禮、開學典禮、餐桌禮儀,那就會有不同的感受,也能讓我們發現、體驗更多的美。

  除了禮,各種德行也都蘊含著一種美。仁、愛、信、義、忠、孝等德行,都會散發出一種人性的光輝,也都是善的;孔子雖然沒有明說,但他顯然也會認為這些德行是美的。我們應該知道,美的不一定就是善的;但更應該學習將善的都看成美的,培養並力行各種德行,不只在自我完善,更是在追求自我完美。

孔子讚許的政治美學

  美無所不在,除了道德之美外,孔子還讓我們看到了政治之美。有一天,孔子和子路、曾皙、冉有、公西華幾個學生閒坐聊天。孔子問他們如果有國君欣賞他們而想重用他們,那他們將怎麼做?子路、冉有、公西華各自暢談他們的政治抱負,如果自己能在其位就將如何如何讓國泰民安。

  只有曾皙一直在旁邊彈瑟,孔子問他,他才停下來,說:「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先進)意思是說在暮春三月時,大家都穿上了春天的衣服,我和五六位成年人、六七個少年,去沂河裡洗洗澡,在舞雩臺上吹吹風,然後一路唱著歌回家。

  看似一幅悠閒安詳的景象,但也只有他得到孔子的讚許。因為曾皙描述的景象讓人感受到一種美,正是孔子「政治美學」的具體呈現。

人人都做得到的生活美學

  德國大文豪歌德是一個懂得美、欣賞美,而且在作品中創造美、在生活裡實踐美的美學家,他說:「一個人每天都應該聽一首歌,讀一首好詩,看一幅美畫,如果可能,再說幾句明理的話。」這就是最實際、最可行的生活美學。

  孔子也是個美學家,他對歌德的說法想必也會有同感。但他可能會再加上下面兩項:每天從一件平凡的事物中發現它隱藏的美,還有將平凡的事物做得讓自己覺得美,那你的人生就會更加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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