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肆 在流變中,構築多彩的人生 5
做人做事要有原則,它們不應該隨著社會現實而改變,因為原則代表我們為人處世的立場、信念和價值觀。但做人做事也要有彈性,因為外在環境不斷在變化,彈性表示我們的靈活性和適應性。這兩者看似互相矛盾,卻都是我們為人處世的所必需,也就是我們一方面要堅守原則,另一方面又要保持彈性;要有所變,也要有所不變。
孔子在教育上的原則與彈性
孔子本身就是一個既能堅守原則、又能保持彈性的人。教育是他一生的志業,他的原則是「有教無類」(衛靈公),教學重點是「子以四教:文、行、忠、信」(述而)特別是跟個人品德修養、為政之道相關的人文教育。
但在教學方法上則很有彈性,他注意到每個學生各有不同的稟賦、性格,「柴也愚,參也魯,師也辟,由也喭」(先進)高柴愚直,曾參遲鈍,子張偏激,子路魯莽,所以分別就其氣質做不同的調教,也就是「因材施教」。
前面已說過,當子路問:「聞斯行諸?」聽到了就要行動嗎?因為子路魯莽好勇,孔子就回答:「有父兄在,如之何其聞斯行之?」藉以約束他;但當生性退縮的冉求問同樣問題時,孔子則以「聞斯行諸」來鼓勵他;這跟現在被人詬病的「標準答案」截然不同,充分顯現孔子「因材施教」的靈活性。
為政以德,但因情況而不同
政治是孔子關心的另一個領域。他的原則是「為政以德」(為政),但當不同的人來向他請教為政之道時,他的答案卻都不一樣。譬如齊景公問政,孔子回答:「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顏淵)因為孔子覺得齊景公有點失職,所以就勸他最重要的是要扮演好他國君的角色,讓所有人都各安其位。
而當季康子問政時,孔子則說:「政者正也。子帥以正,孰敢不正?」(顏淵)因為季康子是魯國的重臣,越權跋扈,所以孔子勸他要謹守本分。而當楚國的葉公問政時,孔子則回答:「近者悅,遠者來。」(子路)因為楚國地方大而都邑小,民眾有離散之心,所以孔子勸葉公施政時要獲得民眾的擁戴,讓近悅遠來。這些都是根據各國的情況、問者的身分與特質而做出不同的建議,不僅切中要害,做起來也才能有實質的效果。
除了問政,孔子在回答問仁、問孝時,也每每有不同的答案,這除了表示因人而異的彈性外,同時也在告訴我們,每個問題都有很多面向、可以有很多考慮,我們要對它們兼容並蓄,這樣才能對問題有更全面的理解、提出更周延的處理方法;而且還能讓我們的眼界更高遠、心胸更寬廣。
君子固守正道又不拘小節
孔子說:「君子貞而不諒。」(衛靈公)意思是君子要固守正道,但又能不拘泥小節。君子要固守的是他所信持的原則,而在實現理想的方法上則要有彈性、靈活些,也就是在技術層面,譬如做事的方法、穿著打扮等,可以隨外在環境的需求而有所調整、改變;但在價值層面,內心則要有一個不變的中心思想、信念或價值觀。
衛國大夫史魚這個人,「邦有道,如矢;邦無道,如矢。」(衛靈公)孔子稱讚他的正直,但並不認為如此「硬梆梆」就是最佳策略,他真正欣賞的是像蘧伯玉(同為衛國大夫)這樣的君子:「邦有道,則仕;邦無道,則可卷而懷之。」因為在國君昏庸無道時,如果像史魚那樣說話跟箭一般直,很可能就會惹來殺身之禍(除非這是你追求的生命意義),所以不如留得有用之身,等待時機。
這也是孔子在另外的場合會說「邦有道,危言危行;邦無道,危行言孫(行事要正直,但說話要謹慎)」(憲問)的原因。有人根據這句話而認為孔子投機,但往好的一面去想,這也是一種彈性的做法。
吾豈匏瓜也哉?焉能系而不食?
孔子曾提到好幾個在亂世裡避隱的「逸民」:諸如伯夷、叔齊、虞仲、夷逸、朱張、柳下惠、少連等,並對他們各有評價,但他強調「我則異於是,無可無不可。」(微子) 因為建立一個禮樂之邦是他的理想,只要不違背原則,他可以展現更靈活、更有彈性的一面,當他發現自己的國家魯國無道時,他既不想當逸民隱士,甚至連「危行言孫」都不要,而是乾脆到別的國家去尋找機會。
在衛國時,為了想施展他的政治抱負,他「技術性」地去見風評不佳的南子。而當魯國季孫氏家臣公山弗擾叛變,派人來請孔子去輔政時,孔子準備前往,子路不悅,說:「沒有地方去就算了,為什麽一定要去公山弗擾那裡呢?」孔子說:「夫召我者,而豈徒哉?如有用我者,吾其為東周乎!」(陽貨)孔子認為如果有人用他,不管他是誰,他就要在東方復興周禮,建立一個東方的西周。
當子路以孔子過去的教誨「親於其身為不善者,君子不入也。」(君子不會到做壞事的人那裡)來責問時,孔子承認他說過那樣的話,但他又說:「不曰堅乎,磨而不磷;不曰白乎,涅而不緇。吾豈匏瓜也哉?焉能系而不食?」(陽貨)大家不是說堅硬的東西磨也磨不壞嗎?不是說潔白的東西染也染不黑嗎?我難道是個苦味的葫蘆嗎?怎麽能只掛在那裡而不給人吃呢?言下之意是他心中的原則「既堅又白」,不會因外在的環境和人而有所改變,他是要去改變公山弗擾的,而不是讓公山弗擾改變他!
牢記你是為了改變現實,而非讓現實改變你
現實人生總是比抽象思維要來得複雜,在無盡的纏連糾葛中,要如何堅守原則又保持彈性,既要達成目標又要顧及手段,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為了實現願景,也許是「衣沾不足惜,但使願無違。」但更重要的是不管做什麼,當你採取彈性做法時,你應牢記那是你為了改變現實,而不是在讓現實改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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