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 在浮世裡，形塑高雅的人格 10
知名的瑞士劇作家狄倫馬特說：「幽默是智慧的面具。」幽默不僅是一種社交潤滑劑，能幫我們度過尷尬、惡劣的場面；而且像清涼的夏雨，在瞬間清洗我們的憂傷與苦難；它更是智者的一種人格特質。一個擁有大智慧的人，像文學家莎士比亞、科學家愛因斯坦、美國總統雷根等人，也都是深具幽默感的人。他們以幽默的方式來看待人世間各種荒謬、無奈、悲哀甚至嚴肅的問題，提醒我們最好能夠放輕鬆點，因為「世界上唯一嚴肅的問題，就是不要把任何問題看得太嚴肅」。
活潑、風趣的師生互動場面
幽默大師林語堂在〈論幽默感〉一文裡說：「孔子之幽默及儒者之不幽默，乃一最明顯的事實。」當後世小鼻子小眼睛的儒家學者把孔子神聖化後，也將他褊窄化、無趣化了，真正的孔子其實是一個很有幽默感的智者與老師，在《論語》裡，我們可以看到不少活潑、風趣的師生互動場面：
譬如子游在當武城邑宰時，孔子帶弟子們去參訪，在當地聽到弦歌之聲，孔子不禁莞爾而笑，說：「割雞焉用牛刀？」子游以為孔子在諷刺他小題大作，一本正經地說：「昔者偃也聞諸夫子曰：『君子學道則愛人，小人學道則易使也。』」意思說這是他在實踐老師「禮樂治國」的教誨，希望百姓在禮樂薰陶後，能移風易俗。孔子聽了，有點不好意思，馬上對眾弟子說：「二三子！偃之言是也，前言戲之耳！」（陽貨）──各位同學，子游說得對！我剛剛只是在跟他開玩笑。
孔子原先的「莞爾而笑」，表示他對子游的表現（讓老百姓彈琴唱歌）感到安慰與開心，他一開心，忍不住用調侃的語氣說子游是「用牛刀來割雞」，這是以俏皮話來幽子游一默。但發現子游誤解了他的意思，就立刻自我糾正說自己是在「開玩笑」（只差沒有自打嘴巴），要大家放輕鬆點。
「子見南子」的餘波盪漾
當孔子在衛國時，也許是為了尋找施展抱負的機會，而單獨去見受衛靈公寵幸、風騷豪放的南子，希望她能在衛靈公面前美言幾句。在孔子出來後，子路對孔子擺出臭臉，明顯表示他的不高興與懷疑。多數人在受到這種對待和懷疑（特別是來自晚輩）時，很可能會惱羞成怒，而直指對方說：「你不相信我的人格嗎？你是想汙衊我嗎？你這是什麼態度？」但孔子卻沒有責怪子路，反而自己對天發誓：「予所否者，無厭之！天厭之！」（雍也）意思是「如果我做了苟且之事，就讓老天爺懲罰我！老天爺懲罰我！」若非有高度的幽默感，是沒有辦法做此回答的。
但因為孔子始終沒有透露他單獨去見南子時，兩人到底如何互動，所以留給世人很多想像的空間，林語堂還為此編寫了一齣《子見南子》的獨幕劇，描寫孔子在見了南子出來後，狀甚陶醉，精神恍惚，對子路一再逼問他「是否還想拯救天下蒼生？」只能喃喃自語：「我不知道，我先要救我自己！」如此劇情也讓衛道人士極為憤怒而大加撻伐，其實這是幽默的林語堂對那段歷史懸案的幽默解讀，孔子看了很可能只會哈哈一笑，只有無趣而不識趣的腐儒才會在那邊咬牙切齒。
孔子的自我解嘲
遇到逆境，是檢驗一個人幽默感的最佳時機。弟子們對孔子的懷才不遇、有志難伸是心有戚戚焉，當子貢意有所指地說：「有美玉於斯，韞匵而藏諸？求善賈而沽諸？」這裡有一塊美玉，是要把它收藏在櫃子裡呢？還是找一個識貨的商人賣掉呢？」孔子聽出了他的弦外之音，說：「沽之哉，沽之哉！我待賈者也。」（子罕）賣掉吧！賣掉吧！我正在等著識貨的商人呢！把自己看成是等待出售的商品，雖然是在自我調侃，但正可以減輕懷才不遇的挫折感。
最讓人莞爾的莫過於《史記‧孔子世家》所說：孔子在鄭國跟學生們走散了，一個人在城門底下等候。有人來跟子貢說，東門底下站了個人，腦門像堯，脖子像臯陶，肩膀像子產，腰以下比禹短了三寸，好像一條無家可歸的狗。子貢找到孔子後，把這段話說給他聽。孔子聽了，不僅不以為意，反而高興地說：「他形容我的相貌，也許不太對，但說我像條喪家狗，真是說得對！說得好！」
只有樂觀開朗、對自己充滿信心的人才能如此輕鬆看待別人對自己的批評，而且還拿來自我解嘲。這就好像美國的林肯總統經常拿自己「醜陋的容貌」來開玩笑、自我解嘲一般，因為你嘲笑自己，別人就不會嘲笑你，而且還會對你另眼相看。
孔子的幽默感還感染了他的學生。當孔子從匡地脫困，逃出來後，顏回最後才趕上。孔子看到他，鬆了一口氣，開玩笑說：「我還以為你死了哪！」一向是「乖乖牌」的顏回也立刻還以顏色：「子在，回何敢死？」（先進）──老師還活著，我顏回怎麼敢死呢？從幽默的對話裡，讓人深切感受到他們師生兩人感情的真摯，而這也才是真正的「孔顏樂處」。
高雅的思想境界與人格特質
從某個角度來看，幽默代表一種思想境界，境界越高就越顯幽默。但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幽默也是一種思想或人格特質，因為幽默能使一個人的思想更靈活、有趣、開通、具彈性，而這也是想要有創意人生所必需的。愛因斯坦就說：「相對論與優秀的笑話，同樣是追求宇宙真理的線索。」他發現相對論的創意思考，顯然跟他喜歡說笑話的幽默特質有相輔相成的關係。
印度聖雄甘地說：「如果不是有幽默感，我恐怕很久以前就自殺了。」如果你想要有不一樣的人生，那你可能會面臨更多的挑戰、挫折與煩惱，也需要更多的創意，這時你就需要更多的幽默感。也許無法像林語堂那樣幽默，但最少可以如孔子或甘地般幽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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