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 在浮世裡，形塑高雅的人格 9
《易經》中有一個「謙」卦，卦辭說：「謙謙君子，卑以自牧。」意思是有德的君子總是以謙卑的態度來修養自身。在中國，謙虛向來被視為一種美德，更是個人修養的重點；古希臘的蘇格拉底亦說：「謙虛是埋藏於土中甜美的根，所有崇高的美德由此發芽滋長。」而在正向心理學裡，謙虛同樣屬於個人修養方面的人格長處；當然，也是我們在追尋正向人生時，應該著力的項目。
君子泰而不驕，小人驕而不泰
孔子在《論語》裡雖然沒有直接提到「謙」，但卻多次提到它的反義字「驕」。譬如：「君子泰而不驕，小人驕而不泰」（子路），才德兼備的君子安靜坦然而不會傲慢無禮，小人則剛好相反。他甚至說：「如有周公之才之美，使驕且吝，其餘不足觀也已。」（泰伯）「驕」就是不謙虛，一個人若不謙虛，那麼其他優點都成了可疑或必須大打折扣。
顏回是孔子最得意、也是最優秀的學生，他在孔子要他表達志向時，說：「願無伐善，無施勞。」（公冶長）意思是但願能不誇耀自己的優點、不宣揚自己的功勞；以此為志向表示他希望能擁有很多優點、建立很多功業，但卻又能謙沖為懷。顏回這種謙虛的態度，正是他讓孔子欣賞的地方。
驕傲或謙虛不只是判別小人與君子的一個重要指標，就像《尚書‧大禹謨》說的「滿招損，謙受益」，或《聖經》所說：「敗壞之先，人心驕傲。尊榮以前，必有謙卑。」它們還是讓我們的人生向下沉淪或向上提升的一個重要因素。
謙虛要表現在具體的行動上
一個人為什麼會驕傲自大？最根本的原因就像蘇格拉底所說：「驕傲是無知的產物。」一個人為什麼會缺少謙虛？最常見的原因一如富蘭克林所說：「缺少謙虛就是缺少見識。」只有無知和缺少見識的人才會以為自己很了不起，雖然謙虛是美德，但如果因謙虛而自覺了不起，但也就成了缺點。老實說，蘇格拉底和富蘭克林都曾為他們的謙虛感到驕傲過，在這方面，孔子反而是我們最佳的榜樣。
一個真正謙虛的人不會把謙虛掛在嘴上，而是表現在具體的行動上，孔子就是這種人。他很懂禮也很好禮，但在入太廟時卻「每事問」（八佾），即使因此而被譏笑對禮「懂得不多」，他也不以為意。所謂「學然後知不足」，一個人在懂得越多後，越能認識到自己懂得實在不多；好比稻子，越成熟頭就會垂得越低。不管什麼問題，能夠虛心向人求教，而且還「不恥下問」（公冶長），不只可以增加自己的見識，有助於解決實際的問題，更可以開闊自己的眼界和心胸。
孔子承認自己不如顏回
有一次孔子問子貢：「女與回也孰愈（優秀）？」子貢回答：「賜也何敢望回？回也聞一以知十，賜也聞一以知二。」孔子說：「弗如也。吾與女弗如也。」（公冶長）子貢說他不如顏回優秀，而孔子居然也承認自己比不上顏回！能像孔子這樣說自己不如學生的老師，還真不多見。
在其他場合，孔子還說「吾不如老農」、「吾不如老圃」（子路），因為每個人的人生經驗都不同，每個人都有勝過我們、值得我們學習的地方，所以孔子會說：「三人行，必有我師焉。」（述而）如果能以這種謙虛的心態來看待自己和別人，那麼我們就不至於驕傲自大惹人厭，而且也更能欣賞別人的優點，樂於向對方學習，進而得到別人的欣賞、信任與支持，讓人際關係更加圓融，這也正是「謙受益」。
謙虛也要恰如其分
後世的學者將孔子捧為「聖人」，孔子死後若有知，一定會大搖其頭，因為他說：「若聖與仁，則吾豈敢？」（述而）孔子甚至還說：「文，莫吾猶人也。躬行君子，則吾未之有得。」（述而）他只承認自己的知識還可以，連「躬行君子」都稱不上，也許有人認為他謙虛過了頭，其實，每個真正有反省能力的人都知道，自己很難凡事都身體力行、知行合一；但就是因為這種自覺、這種謙虛，才能使我們精益求精，百尺竿頭，更上一步。
謙虛雖然是美德，但一個人也不宜太過謙虛，更不應該故作謙虛，否則反而會給人「虛假」的感覺。當太宰問子貢說：「夫子聖者與？何其多能也？」子貢讚美他的老師：「固天縱之將聖，又多能也。」孔子聽了，立刻出面糾正說：「太宰知我乎？吾少也賤，故多能鄙事。」（子罕）他認為自己根本不是什麼「聖人」，他的很多技能都是因為少年時代生活艱苦，為了生存，一點一滴學習、磨練出來的。但他接著又說：「君子多乎哉？不多也。」這句話的一個解釋是：能像他這樣懂得這麼多雜七雜八東西的君子，其實也不多。孔子在很多方面，懂得確實是比那些生活優渥的君子要多得多，這時，承認事實反而才是真正謙虛的表現，因為孔子知道：「我還沒有偉大到必須那麼謙虛」。謙虛要有個限度，什麼都謙虛，而且謙虛過了頭，反而是「自認為很了不起」的虛偽表現。
心卑如海，納匯百川
老子說：「江海所以能成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故能為百谷王。」江海因為自居於低下，所以能匯聚百川。同樣的道理，一個人如果想讓眾人歸心，一定也要放低身段，謙虛待人。但這不是說因為謙虛對我們有好處，所以我們要學會謙虛或勉強自己謙虛，真正的謙虛絕不是出於禮貌或是努力做出來的，而是發自內心真實的感情。
但要怎麼發自內心呢？那就要有像大海一般廣闊的胸襟，了解到不管自己多能幹、多博學，在浩瀚的宇宙中都比滄海一粟還要渺小，時時以此提醒自己，自然能有發自內心的謙虛之情。而當你的謙虛是發自內心時，你自然就能有「謙受益」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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