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 在浮世裡，形塑高雅的人格 3
人生在世，即使不能頂天立地，最少也希望能做個俯仰無愧的人。的確，這也是一般人該有的理想。而想俯仰無愧，就在於做人做事都能心安理得，特別是在面臨一些人生的抉擇時，自己選擇的是自覺在道德上應該做、必須做的事，也就是能符合「義」這種美德。
「義」是以價值判斷為主的理性道德
孔子說：「君子之於天下也，無適也，無莫也，義之與比。」（里仁）人世間的一切事情，沒有一定非如何不可，也沒有一定不能怎麼做，而是要看是否符合「義」。換句話說，「義」才是我們判斷的依據，行為最後的依歸。但什麼叫做「義」呢？《釋名》說：「義，宜也。裁製事物，使各宜也。」所謂「義」就是適宜、合理、公正，能符合個人信念及社會多數人福祉的觀念與行為。
如果說「仁」是以情感為主的感性道德，有先天的色彩；那麼「義」就是以價值判斷為主的理性道德，主要來自後天的認知。孔子談仁談得比較多，他說：「仁者，義之本也；義者，仁之節也。」（禮記）仁是義的根本，義則是仁在不同狀況下的合宜表現。而孟子則是談義談得比仁來得多，他說：「仁，人心也。義，人路也。」這個路指的就是合理、正確的道路。從兩位儒家代表人物的談論可以清楚看出「仁」與「義」的先後與相互關係。
無需「捨生取義」，只要「小公小義」
所謂「人不學，不知義」，「義」主要來自後天的學習，學習什麼才是正當、合宜的行為。我們在前面談到「仁」時，曾提及「己所不欲，勿施於人」跟「公德」的關係，其實，符合社會多數人福祉的「公德」跟「義」的關係更密切，但中國人過去對良好人際關係的探討，卻只著重於「五倫」，也就是：「父子有親，夫婦有別，君臣有義，長幼有序，朋友有信。」嚴重忽略了「群己關係」，特別是對生活周遭與自己非親非故的陌生人之間「義」的探討與學習，結果就往往為了自己與親人的利益而侵犯到他人權益或社會整體利益，成了外國人眼中缺乏公德心的民族。這主要是觀念與學習的問題，其實，身為一個現代人，要學的不是什麼「捨生取義」這樣的大道理，如果能從不汙染環境、不破壞公物這些「小公小義」做起，就可以是個俯仰無愧的好「公民」。
但即使知道什麼是「義」，真正做到的人卻也不多，連孔子都說：「聞義不能徙……是吾憂也。」（述而）他憂慮在知道「義」的道理後，卻不能改善自己的行為，符合「義」的要求。這主要有兩個原因：
要將公義置於私利之上
一是個人的私「利」經常與社嘿公「義」發生衝突。在這個時候，多數人都為了滿足個人的私欲與利益而犧牲了應該有的公平正義，孔子特別提醒我們：「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里仁）君子和小人的差別就在於他們關注的是什麼，想要做個俯仰無愧、有德的君子就應該「見利思義」（憲問）、「見得思義」（季氏）、「義以為上」（陽貨），要將公義置於私利之上。
但這也不是說君子就必須將個人的私欲與利益都拋諸腦後，而是「富與貴，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處也。」（里仁）「不義而富且貴，於我如浮雲。」（述而）「義然後取，人不厭其取。」（憲問）你得到的是你應得的，那不僅自己能心安理得，別人也不會說話。如果你什麼都以個人利益優先，那就會「放於利而行，多怨。」（里仁）招致越來越多的怨恨，到最後得不償失。
「義」與「勇」的關聯性
一是雖然明知這是應該做的事，但卻瞻前顧後，不敢去做，也就是「見義」卻不能「勇為」。孔子特別提醒我們：「見義不為，無勇也。」（為政）要想發揮「義」這種美德，還需要具備「勇」這種美德。有了「勇」，才能讓人「義無反顧」，全心全意去實現自己認為在道義上應該做、必須做的事。
但另一方面，「勇」也要受到「義」的引導與節制，也就是孔子所說的：「君子有勇而無義為亂，小人有勇而無義為盜。」（陽貨）在上位的人如果有勇無義，就會作亂；一般老百姓有勇無義，就會淪為強盜。
這也表示很多美德看似各自獨立，其實都是彼此關聯、相輔相成的，「義勇兼備」才是更加理想的品德型態。
追求社會的公平正義
除了個人應具備義之美德外，建立一個公平正義的社會也是我們應該追求的目標。缺乏社會考量的「義」，其實也就失去了它的意義，孔子說：「丘也聞有國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蓋均無貧，和無寡，安無傾。」（季氏）如果大家的經濟利得能夠公平均等，人心自然安定，即使貧窮和人口稀少也都不成問題，這就是社會正義。但所謂公平均等，不是在結果上的齊頭式平等，而是在出發點與機會上的平等，同時對弱勢族群給予特別的照顧，那才是真正的「公平正義」。
不管是國家機器或公司的營運，也要符合公義原則，就像孔子稱讚鄭國的子產「使民以義」（公冶長），這樣才能讓大家口服心服。在古代，一介平民要想實現公義社會的理想，幾乎只有從政一途，所以子路會說：「不仕無義」（微子），有德之士出來從政當官，為民服務，是在做應該做的事。當然，今天要想讓社會變得更公平正義，有很多途徑、很多事都可以做，但不管做什麼，都應該以追求多數人的公平正義為念。
你不聽從，它的呼喚就不會停止
總之，「義」是在「仁」之後才出現的品德，它來自理性的價值判斷，驅使我們行事能符合自己的信念和多數人的福祉。如果想要做個俯仰無愧的人，那你就必須聽從內心理性道德的召喚，有時候，它的聲音很高亢，會讓你熱血沸騰地勇往直前，去實現它；有時候，它的聲音很微弱，讓你躊躇不前或置若罔聞，但如果你不聽從，它的呼喚就不會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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