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09093 各正性命:經傳分離,讓它們各走各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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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我一開始就說,《易經》分經與傳兩部分,也對它們的來龍去脈作了簡單說明,但在接下來大部分的章節裡,我都是將經與傳混在一起談的,這除了延續傳統的「以傳解經」,為晦澀難懂的經文提供「基礎」解讀外,也方便和其他論點作比較,讓大家對傳統「以傳解經」的優缺點能有較清楚的認識。

  其實,早在一九二○年代,就有不少學者主張「經傳分離」,譬如前面多次提到的高亨就認為《易經》是西周初年作品,為卜筮用書;而《易傳》是戰國時代作品,講的是哲學義理;兩者在時代及宗旨上都相去甚遠,而且《易傳》對《易經》「多加以引申枝蔓甚至歪曲附會的說釋」,想藉舊瓶裝新酒來傳達哲理,但這樣只會增加混淆。

  高亨認為以傳解經就好像「拿古人的盆扣在自己的頭上,用古人的繩捆在自己的手上」,反而礙腦礙手,所以他主張「講《易經》不必受《易傳》的束縛,談《易傳》不必以《易經》為歸宿」,而他自己也說到做到,在《周易古經今注》裡,他就直接以訓詁學、其他古籍及古代筮法來談卦爻辭,而不援引《易傳》的解釋;在《周易大傳今注》裡,他也只談其文義,而盡量避談《易經》的經文和占卜。

  這種經傳分離的作法帶來很多清新與精闢的見解,也使得傳統以傳解經的作法面臨極大的挑戰。持平而論,對第一次接觸《易經》而又想知道它究竟在說什麼的現代知識人來說,經傳合讀、以傳解經不失為入門的好方法,但絕不能停留在這個階段,當你看了更多關於《易經》的新觀點與論述(譬如本書在前面談的),認為經傳最好分離的人應該會明顯增加,因為把義理和象數綁在一起,將哲學和占卜混為一談,不僅不宜,更是不倫不類。

  我以為二十一世紀的經傳分離,應該比高亨的作法更進一步。在談經時,不僅只看卦象、卦辭與爻辭,連八卦都不用談,因為考古材料顯示,六十四卦是從數字卦直接演化而來,兩儀、四象、八卦等說法都是後人穿鑿附會而成。如今卦爻辭裡的斷占語已解釋得差不多,如何從敘事取象之辭中挖掘出更多的歷史、文化生活才是接下來的重點。

  更重要的是既然為占卜算命用書,那就應該將它和占星、八字、姓名學、紫微斗數、面相、堪輿、測字、塔羅牌、水晶球等擺在一起,探討《易經》在預測吉凶禍福時,跟其他的古典預知術有何異同?跟現代的科學預測又有何差別?這些異同又有何意義?預測的準確與否不能靠「王婆賣瓜,自賣自誇」,而必須經過客觀的驗證;當它被視為迷信時,為什麼還會有不少人相信?相信者和不相信者,在人格和心理方面又有何差異……。

  就經論經,就占卜論占卜,少了假借孔子之名的《易傳》加持,摘下它「群經之首」的桂冠,我們才能對真正的《易經》有更真確的認識。

  至於《易傳》,我在前面已說過,它是借《易經》之殼上市的哲學體系;但在詳加閱讀並作些比較、思考之後,我覺得如果將《易傳》裡跟卜筮、八卦、卦爻辭有關的部分全部去掉,然後整合成一大篇,它依然是一個不錯的哲學體系。全世界沒有一個像樣的哲學體系是跟占卜算命綁在一起、甚至是建立在如今已被多數人視為迷信的東西上頭。期待當代有為的儒家學者應該「壯士斷腕」,浴火重生。

  有人也許會說,這樣對古書大動干戈不太好吧?但孔子不是「刪詩書」嗎?早年的儒家學者更為了滿足自己的渴望,而大幅度竄改六十四卦的卦序,現代的儒家學者明知如此,卻還要抱殘守缺,把竄改視為正當,這樣就比較「好」嗎?何況我建議的只是新編,並非竄改,知識的進展不是要不斷去蕪存菁、推陳出新嗎?難道當代的儒家學者已經失去了這種志氣和能力了嗎?   讓經與傳分開來,各種各的路,不只能讓象數與義理兩派人馬能從千年的同床異夢、摟摟抱抱裡清醒過來,也能讓現代讀者輕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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