捌 經營易：成就志業的明燈與暗盤 2
《易經》常被英譯為The Book of Changes，其實，「易」兼有變易與不易之意，我們在「思維易」裡已提過，它反映的是中國古人的陰陽辯證觀念，變易是動，屬陽；不易是靜，屬陰；「一陰一陽之謂道」，宇宙與人世就在變易與不易兩股矛盾力量中相反相成。前面已從思維的角度去剖析它們的特色，本文另開一扇窗，從經營的角度來看它們對我們人生和志業的規劃與發展能有什麼啟迪。
首先，我們要知道凡事都有變與不變兩個面。用《易經》卜卦的人喜歡說，今天卜卦的結果為什麼跟昨天不一樣，因為情境與事態都變了，所以越遠的事就越難預測。另外，股市的漲跌也很難預測，因為它牽涉到的變數太多。既然變化無窮，那心裡有個底就好，不必花太多時間在這上頭，反而應該將心思擺在不變這個面向，譬如股市瞬息萬變，但「逢低買進，逢高賣出」的操作原則大抵是不變的，因為它來自「物極必反」這個《易經》所揭示的「道」。在瞬息萬變中，把握不變的原則，才是理想的經營之道。
但如果離開一件事情太久，重新接觸時，我們常會以當初的不變觀點來衡量它，結果就會做出錯誤的判斷，甚至讓新人覺得你是過時的老古董。因為事情在這段期間內已產生很大的變化，你卻認為它沒什麼變，這就是昧於事實了。對多年不見的老同學、老同事也是如此，我們若只記得他不變的地方，卻忽略對方其實已變了很多的事實，那也容易造成誤判。
其次，在為人處世或人我互動中，有會變不會變、可變不可變兩個範疇。《繫辭下傳》說：「尺蠖之屈，以求信（伸）也，龍蛇之蟄，以存身也。」尺蠖為什麼要彎屈身體？為了接下來伸直身子好繼續前進；龍蛇為什麼會蟄伏不動？為了保存精力，等待下一個出擊的時機。做人做事也一樣，要能屈能伸、可剛可柔、有進有退，也就是要有彈性、懂得變通。外在環境不斷在變化，變通和彈性正可顯示我們的靈活性與適應性，但在變通和彈性中，卻又必須保有一些不會變、不可變的東西，也就是不能失去自己的原則。
這看起來好像有點矛盾，卻是為人處世所必需。如果把人生分為價值面和技術面，就比較容易理解：在價值層面，我們內心要有一個不變的中心思想、信念或價值觀；但在技術層面，譬如實現理想的方法、與人的互動方式等，則可以隨外在環境的需求而有所調整、改變，這有點類似莊子所說的「外化內不化」。
第三，變與不變必然會帶來摩擦、導致衝突。當你想要變時，一定有人不想變；而當你認為不能變時，卻有人渴望變。對於這種對立，《易經》採取的是比較消極、溫和的變――也就是「窮則（才）變」、「順動」，而非積極求變、激烈鬥爭、雙方要拼個你死我活的「革命」。溫和改變雖然也是變，但根基通常還是維持不變；你若想要打破那不變的東西，帶來真正的改變，那就不能害怕火爆的衝突和激烈的鬥爭。
最後，拉長時間和距離來看，變與不變哪個比較好其實很難說，而它們也不是你能完全掌控的。蘇東坡在《赤壁賦》裡說：「逝者如斯，而未嘗往也。盈虛者如彼，而卒莫消長也。蓋將自其變者而觀之，則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變者而觀之， 則物與我皆無盡也，而又何羨乎？」也許，我們需要以灑脫的態度來看宇宙與塵世的變與不變，但沒有背負，又哪來放下？在放下之前，我們還是需要認真承擔，為自己人生的變與不變費心綢繆。《易經》無法讓你放下，但可以改變你承擔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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