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 歷史易：社會真相的挖掘與想像 6
我們將作買賣生意的稱為「商人」，應該就是來自「商」王朝。在出土的殷墟遺物中可以看到大量的貝幣，可見當時商業活動非常發達，而且在商朝滅亡後，殷商遺民被發配各國，失去土地的他們也只好靠經商謀生。如果說《易經》的成書主要在殷商時期，那麼它的卦爻辭裡也應該有不少跟當時商業活動有關的資料。郭沫若在〈周易時代的社會生活〉裡就提到了跟商旅有關的旅卦、震卦，說「資貝」是當時的貨幣，而且指出販賣人口是當時重要的商業活動。下面我們就對他的簡單提示做一些延伸閱讀和解說：
旅卦顧名思義是在談行旅、商旅的。卦辭：「小亨。旅貞吉。」清楚表明有小亨通，出門行旅（商）卜得此卦吉祥。「初六：旅瑣瑣。斯其所取災。」在旅途中三心二意，離開住所，結果遭禍。「六二：旅即次。懷其資。得童僕。貞。」來到市場，拿出懷中貝幣，買來僮僕（奴隸），卜得吉兆。「九三：旅焚其次。喪其童僕。貞厲。」來到著火的市場，僮僕乘機逃走，卜得險兆。「九四：旅於處。得其資斧。我心不快。」四處為家，雖然賺了錢，但心裡卻不快樂。「六五：射雉。一矢亡。終以譽命。」在途中射野雞，野雞中箭逃走了，但我卻得到善射的美名。「上九：鳥焚其巢。旅人先笑後號咷。喪牛于易。凶。」鳥巢被燒毀，我這個旅人由原先的歡笑轉為痛哭，就好像我們的祖先王亥當年在有易失去他的牛羊，一切成空。卜個卦，得到的答案是「凶」。
如果作這種解釋，不只讓我們瞭解當時用的貨幣為貝幣（資）和刀幣（斧），人口買賣稀鬆平常，而且把一個商人在旅途中的遭遇和他的心情描寫得很生動。但傳統的義理派卻說君子看了此卦應該謹慎使用刑罰，明斷決獄（明慎用刑，而不留獄），似乎扯得太遠了。
《易經》的卦爻辭裡經常出現「孚」字，義理派認為它意指「誠信」，而歷史派認為在古代，戰爭的俘虜被當成奴隸販賣是很平常的事，所以「孚」也可作「俘」字解，如此一來，《易經》裡就有不少奴隸販賣的記載，譬如隨卦講的就是一群商人隨同作販賣奴隸生意的經過，其中的「係小子。失丈夫。」是在說綑住年少的奴隸，但成年的奴隸卻逃跑了。而「孚于嘉。吉。」是說在有嘉（當時小國）買到俘虜，卜卦說這是好的買賣。然後接下來的「拘係之。乃從。維之。王用亨於西山。」是說把俘虜拘禁起來，緊緊捆住，他們才聽話。周國國王要在西山祭祀神靈，準備把俘虜賣去當祭神時用的人牲。
這聽起來似乎有點不可思議。而義理派的解釋是：對善良的人要有誠信，這是好事；只有將他拘禁起來，他才不得不順從，再用繩索捆綁，才能追隨到底。國王要在西山設祭，出師討伐那些不順從的人。你認為誰說的有理就相信誰，不必搞什麼「定於一尊」。
當然，卦爻辭裡還有不少描寫長年在外經商的酸甜苦辣，譬如豐卦「初九：遇其配主。雖旬無咎。往有尚。」在旅途中受到旅館女主人（可能是寡婦吧）招待，跟她同居，沒有災禍，等於是商旅中得到了內助。而泰卦「九二：包荒。用馮河。不遐遺。朋亡。得尚於中行。」我在自序已說過了，意思是抱著空心葫蘆渡河（包通匏，即葫蘆，荒是空虛，這是古代常見的渡河方式）不至於沉沒。但錢幣（朋）卻丟了，還好半路得到別人幫助。
而最辛苦和危險的是在半路遇到狂風暴雨，譬如震卦「六二：震來。厲。億喪貝。躋於九陵。勿逐。七日得。」雷電交加，非常危險，某位商人擔心損失財物，還翻山越嶺要趕往九陵市場。其他商人安慰他，不必那麼心急，即使有損失，不消幾天就又可以撈回來。而「上六：震索索。視矍矍。征凶。震不于其躬。於其鄰。无咎。」更是說雷電交加，讓人心驚膽戰，在暴風雨中出行，真是危險啊！雷電沒有擊到他身上，但卻打到旁邊人的頭上，自己幸好沒事，只能安慰自己大概是因為對方做了什麼錯事吧。
看完這些描述，除了讓人感嘆商人的漂泊外，還真有點懷疑，它們真的只是用來占斷吉凶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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