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 情色易：男歡女愛的隱喻與商榷 4
在對咸卦作了性解讀後，接下來要談的是艮卦，因為它與咸卦有著類似的階段性情境，但結果卻大異其趣。
艮卦（
）上下兩卦都是艮（山），傳統的解釋是：兩山重疊象徵抑止、中途而止、半途而廢。它的卦辭：「艮其背。不獲其身。行其庭。不見其人。无咎。」從情色的角度來看，意思是在求愛過程中，只到撫抱胸背就停止了，沒有得到對方的身體；對方採取迴避的態度，到她家的庭院去守候，卻看不到她的人。這雖然不會有什麼災禍，卻讓人惆悵。
接下來的爻辭表示，求愛在不同的階段受阻。初六：「艮其趾。无咎。利永貞。」兩人交往，在牽手碰腳的階段就終止了，彼此沒戲唱了，只好各奔前程。六二：「艮其腓。不拯其隨。其心不快。」交往雖有進展，但也只撫摸到小腿就停止了，沒有直搗黃龍（隨：如前所述，意指女陰），雙方都沒有得到滿足。
九三：「艮其限。列其夤。厲薰心。」限是腰部、夤是背脊肉，意為想要男歡女愛卻進展到腰部和背部就停住了，心像火燒一樣痛苦。六四：「艮其身。无咎。」愛情發展到胸部（前身）就沒了。六五：「艮其輔。言有序。悔亡。」在這個位階則是只發展到臉頰部位，但雙方的語言如果能合禮合宜，就不會留下憾悔。
最後，上九的「敦艮。吉。」應該是對上面各種情況做個總結，男歡女愛雖是自然的渴求，但前提是要兩情相悅，如果對方不願意而被迫中斷，雖然欲望得不到滿足，甚至「心像火燒一樣痛苦」，但還是要「敦」，以「厚道」來面對這種讓自己失望和難堪的局面，以免因一時衝動而留下難以彌補的憾悔。所以，雖然談到摸小腿、背脊肉、女陰，看似粗鄙，但不過是實話實說，而它以性愛來談人在「欲望受挫」時應如何「趨吉避凶」，這不僅更貼切、更實惠，說不定還更有說服力。
反之，義理派雖也認為「艮」的主要意思是「抑止」，但要抑止的卻是不同的東西，《象傳》說：「艮，君子以思不出其位。」君子的思想應當切合實際，不可超越自己所處的地位，也就是我們在「義理易」裡所說的「當位」。在這種思維的主導下，接下來的解釋也就都不一樣了：
初六的「艮其趾。无咎。利永貞。」被認為應該「慎始」――要抑止不當的欲望，須在腳趾邁出之前，這樣才比較有效，也較不會受害。六二的「艮其腓。不拯其隨。其心不快。」則成了抑止小腿的行動，不能邁步去追隨想要追隨的人，他的心中因而不快樂。為什麼不快樂呢？《象傳》做了補充說明：「未退聽也」――不能退下來聽從抑止的意見。意思是不要魯莽前進，能退而聽聽保守的意見，心情就會舒坦些。
接下來的九三：「艮其限。列其夤。厲薰心。」意為抑止腰部的行動，脊背肉斷裂，危難將像熊熊的烈火一樣燒灼他的心。腰部是全身運動的樞紐，停在這個關鍵部位要格外小心。六四：「艮其身。无咎。」抑止上半身不動，這是在說上半身為心之所在，如果自己有主見，控制得體，就不會受到傷害。
抑止的動作或修為更往上走，六五的「艮其輔。言有序。悔亡。」則是在提醒禍從口出，要抑止嘴巴不亂說話，說話有條理，才不會有悔恨發生。最後的「敦艮。吉。」同樣是總結，意為用敦厚篤實的德行來抑止邪欲，就能吉祥。
我們也許可以說，艮卦涉及的是欲望問題，情色派從卦爻辭裡看到的是「性欲受挫」的景象與應對之道，而義理派看到的則是如何事先防範欲望橫流的可能後果。從這個角度來看，「情色易」與「義理易」對某些問題的看法，其實也沒有太多的矛盾或對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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