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 義理易：窮究天人的抱負與偏航 1
《易經》的第二個面貌，稱為「義理易」。如果說「象數易」著重於窺探天機、預測吉凶，那麼「義理易」則在強調自然與人事的德義之道。前面說過的《易傳》十篇（十翼）就是「義理易」的代表作。
《繫辭上傳》說：「易有聖人之道四焉：以言者尚其辭，以動者尚其變，以制器者尚其象，以卜筮者尚其占。」從這段話可知，義理派認為《易經》有四種功能：一、把它用在言教上的，會注重它的卦爻辭；二、把它用在行動上的，是注重它的陰陽變化；三、將它用在製作器物上的，會注重它的卦象；四、將它用在卜筮上的，會注重它的占斷（預測）。
第四種功能（卜筮占斷）是前述「象數易」的主要內涵，義理派雖然承認它，但對它的評價不高（敬陪末座）。第三種功能以製作器物為主，《繫辭下傳》舉了很多例子，譬如網罟來自離卦（
）、農具來自益卦（
）、舟楫來自渙卦（
）、臼杆來自小過卦（
）等等。但就像《繫辭上傳》所說：「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義理派重視的是形而上的「道」，所以「義理易」著重的是它所說的前兩種功能，也就是「辭」與「變」――言行方面的準則與修為。正因為如此，「義理易」向來被認為代表儒家的觀點。
根據考證，《易傳》十篇成書約在戰國時代到西漢年間。雖然文內有一大堆「子曰」，但都是假託孔子或其弟子的偽作，而司馬遷在《史記》裡的說法也不可信。現在，大家公認的是孔子讀過《易經》，但他和《易經》的關係與態度如何卻依然眾說紛紜。
《論語》裡兩次提到《易經》：一是〈述而篇〉，孔子說：「加我數年，五十以學易，可以無大過矣。」一是〈子路篇〉：孔子先說「人而無恆，不可以作巫醫。」然後又提到《易經》恒卦的爻辭：「不恆其德，或承之羞。」（人如果不恆常保持他的德行，羞辱很可能就會跟著來），並評論說：「不占而已矣！」――這是不必占卜就能知道的。從這兩段可知，孔子讀《易經》的重點應該在於進德（無過與恆其德）。
馬王堆帛書又給我們另一條線索，在《要》（今版《易傳》沒有）一文裡提到，孔子一度熱衷於用《易經》卜筮，但也因此引起子貢的質疑，他說孔子過去教導他們「德行亡者，神靈之趨；智謀遠者，卜筮之繁」（沒有德行的人才會趨向神靈的保佑，缺乏智謀的人才會頻繁求助於卜筮的啟示），他覺得很有道裡；但為什麼老來卻喜歡上《易經》這種卜筮之書呢？孔子回答：「《易》，我後其祝卜矣，我觀其德義耳也」（我把祝卜的作用放在其次，我考察的主要是它的德義），而且還埋下伏筆：「後世之士疑丘者，或以《易》乎！吾求其德而已，吾與史巫同途而殊歸者也」（後代學人會懷疑我孔丘的，大概就是因為《易經》吧！我不過是追求《易經》裡的德性，我和史巫們雖然同途，卻是目標不同的殊歸啊！）。
雖然《要》很可能也是偽作，但似乎也在交待孔子對《易經》「可能」的看法。其實，對《易經》卦爻辭作德義解釋，也並非始自儒家。前面說過，《左傳》所載穆姜把「元亨利貞」（本為斷占語，意為「大享利占」）擴大解釋成「善長、嘉會、義和、堅貞」四種德性，就是在做「德義」解釋。《左傳》裡甚至有根本不卜筮，就直接以《易經》的卦義和爻義來分析事態、預測吉凶的，譬如晉國的知莊子就直接引用師卦的初六爻辭：「師出以律。否臧。凶。」指出違抗軍令的彘子一定會敗戰，結果就如同他的判斷。這些德義觀點，可以說都是「義理易」的先河。
「義理易」大大擴張與提升《易經》的意義，下面我們就來看看它如何賦予《易經》新的面貌。
發佈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