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 象數易:參透天機的野望與虛實 9
雖然三千年前,就有人認為用《易經》或其他占卜方法來預測吉凶,結果荒謬,不足採信。但時至今日,還是有不少人認為用《易經》來預測未來「神準無比」,他們最津津樂道的通常是一些讓人嘖嘖稱奇的個案。當代的不好說,我就舉一個清朝有名的故事來跟大家分享,順便了解其中的奧妙:
紀曉嵐是乾隆年間的名士,年輕時代要去參加鄉試時,他老師特別用《易經》為他卜了一個卦,結果筮得困卦六三,爻辭說:「困於石。據於蒺藜。入於其宮。不見其妻。凶。」老師看到「凶」字,就斷定他應試不利,勸他不用赴試。但紀曉嵐卻認為自己還沒有娶妻,根本不適用這一則爻辭,不信邪地去應試,結果不僅考上了,而且還名列第二。看了榜單才知道第一名姓石,第三名姓米,竟又神奇地與爻辭吻合:「困於石」指他被姓石的壓在下面,「據於蒺藜」則是高據於米姓之上(蒺藜為一種「米」字形的帶刺灌木)。
這個故事在民間一再被傳誦,因為它以「柳暗花明」的手法來顯示《易經》卜卦的巧妙:剛開始的「不準」是判讀者的功力不夠,但峰迴路轉,後來所顯示的「神準」卻是凡人在事前無法參透的。它的確很有說服力,但如果你稍稍具有「實證主義」的精神,不想「人云亦云」,稍為查一下資料就知道,紀曉嵐十七歲就結婚,二十四歲才參加鄉試,而且名列第一(解元)而非第二,所以前面那個讓人嘖嘖稱奇的故事根本就是捏造的。
一定有人會說,即使這個故事是捏造的,卻有更多神準的真實案例,我完全相信它們確實存在,但這就牽涉到「何謂準確?」這個基本問題。
每一種預測術為了取信於人,都必須提供能說服人的證據。《易經》卜卦在這方面跟坊間的算命、紫微斗數、鐵板神算、占星、堪輿等沒有什麼差別:都是選擇性地舉某些個案來說明事態的發展「證明」事前的推算是如何「神準」。這樣的說服方式與策略跟科學大異其趣,科學要求必須在一段時間內,在可追蹤的條件下無選擇性地對大量對象做預測,留下公開紀錄,事後再驗證其準確率(百分比)如何。對於什麼叫做「準」,需有客觀的衡量標準,必要時還需做「對照」實驗,譬如不用《易經》卜卦,只根據常識去判斷,然後兩相對照,看看各自的準確率是多少,再探討為什麼會有這種差異。
也許我的資訊不足,我看過唯一有統計資料是孔子用《易經》卜卦的經驗談:在馬王堆出土的《要》(今版《易傳》沒有)一文裡提到,孔子說:「吾百占而七十當」(準確率為百分之七十),但「資料」在哪裡?又如何統計?這種「訴諸權威」的方式,顯然只是虛構的文學筆墨,不能當真。如果不是在客觀而可驗證的情況下所作的預測,而只是說根據自己的經驗準確率達到多少,對一個明理的現代人來說,那何異江湖賣膏藥者的自賣自誇?
西方科學界曾對他們盛行的占星術做過大量的科學調查與實驗,結果顯示被言之鑿鑿的「神準」都成了跟「隨意押寶」差不多的概率問題。當然,相信占星術的還是照樣相信,甚至認為用科學來檢驗占星術很「無聊」,然後在全部由科學發展所提供的舒適環境裡,嘲笑科學家「慧根短淺」、「缺乏靈性」。我想這已不是「對錯」的問題,而是「信仰」的問題,甚至是「生命品味」的問題。
用《易經》卜卦到底準不準?又要用什麼去衡量?我想談到這裡就好,再談下去也是雞同鴨講,沒什麼意思(關於《易經》在探討問題時與科學方法之異同,我們留待談「思維易」時再進一步剖析)。倒是有一個問題需要先在本章稍作澄清,那就是不少「易經卜卦大師」經常會提到的西方心理學大師榮格所說的「共時性」(synchronicity)――它也是我們下節要談的「象數易」的最後謎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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