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09013 貞悔相爭:判讀方法是虛幻的迷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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貳 象數易:參透天機的野望與虛實 3

  不管是用古代的蓍草、近代的銅板或當代的電腦,在得到一個卦(成卦)後,接下來的判讀或解卦才是重點。最簡單的解卦法就是根據所得之卦的「象」(卦的形象、象徵意義)去判讀。譬如載於《左傳.僖公十五》的這個例子:

  秦穆公因為晉國忘恩負義而想出兵討伐,行前卜問,筮得蠱卦,筮官認為是吉兆,因為卦辭說:「千乘三去。三去之餘。獲其雄狐。」辭中的「雄狐」指的就是晉國國君,而且蠱卦()的下卦巽()代表風,上卦艮()代表山,「山下有風」,表示我們(秦)將打落他們(晉)的果實,取走他們的資材,也就是勝利在望。(這是典型的象徵性解釋。文中所說蠱卦的卦辭與今版不同,間接證明《易經》卦爻辭在早期經過修改演化。)

  但這麼簡單的案例並不多,因為如前所述,在操作蓍草或銅板後得到九(老陽)、八(少陰)、七(少陽)、六(老陰)的任一數,其中老陽與老陰為可變之爻(老陽變少陰、老陰變少陽);只要有一個爻的數字是九或六,就會發生「變卦」(稱為之卦)。變卦的機會不只有一爻變、二爻變、……五爻變、六爻皆變等情形,還要考慮變爻的位置、相互的關係等,然後才能決定判讀準則:以本卦或之卦的卦辭、第幾爻的爻辭為主要依據,再以本卦或之卦的卦辭、第幾爻的爻辭為參考,或是要同時考慮幾個爻辭、取其交集……。

  但這個「判讀準則」,兩千多年來各家說法不一,只能用「各憑本事,各有信眾」來形容,這也是為什麼大家會說「成卦容易解卦難」,大多數的易經研究者都「明於成卦而昧於變卦」的原因。下面就以《國語.晉語》中一個有名的筮例來作說明:

  公子重耳流落秦國時,想知道自己是否能回去當晉國的國君,他親自用《易經》筮問,結果筮得「貞屯。悔豫。皆八。」意思是屯卦為本卦(貞卦),但變卦成豫卦(即之卦,亦稱悔卦),而兩卦的宜變之爻都是八。因為屯卦()是上坎下震,豫卦()為上震下坤;震為車,坎為險,坤為地――由屯變豫,好比車子上有險、下碰地,閉而不通,所以筮官們都將它解讀為「不吉」。

  但司空季子的解讀卻是「吉」。他認為關鍵在那個八,在「貞悔相爭」的情況下,要將屯卦與豫卦的卦辭合而觀之,而兩卦卦辭裡都有「利建侯」的斷占語,表示利於建國稱王,所以「吉」;而事態的發展證實司空季子的研判才是對的。這雖然是在暗示司空季子「技高一籌」,但也在說明要對卜卦結果作出「正確」的解釋並非易事。

  對於《易經》的象數之學,我想身為一個現代人要了解的重點並非卜卦的方法與判讀細節,而是它們所反映的觀念。從傳統「易有三義」的說法來理解,它們是想找出隱藏在萬事萬物背後某些「不易」的法則,但又非常重視「變易」,會特別考慮各種因素在相激相盪後所產生的變數,結果使判讀方法變得非常複雜,一點也不「簡易」。

  但「不簡單」並不見得就代表深奧、有理或準確,從現代的觀點來看,《易經》筮問所用的「象」與「數」,都是象徵比附的性質,有很高的文學性,但卻缺乏邏輯上的明確與必然性。一個預測系統如果出發點就「錯」了,那麼後面推演出來的東西,即使大物龐然,堂奧很深,也不過是虛幻的迷宮而已,你若一頭栽進去,不知何時才能走出來。

  師從王國維與梁啟超的近代學者高亨,對《易經》筮法有很深入的研究,他說:「我們居今之世,不復迷信鬼神,亦不欲以上古之巫術惑世欺人,然則考究古代筮法有何益哉?曰:因其有益於我們研讀古書耳。」高亨是個學者,他破解《易經》筮法是為了讀懂古書;作為一個現代人,我更感興趣的是這種「象數之學」背後的思維模式,還有此一古老的巫術在發展過程中產生了什麼有趣的變化,這也是我們下面繼續要談的重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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