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道德經第18章
大道廢,有仁義;智慧出,有大偽;六親不和,有孝慈;國家昏亂,有忠臣。
大道廢棄了,才會提倡仁義;智巧出現了,才產生偽詐;家人失和了,才顯出孝慈;國家昏亂了,才看到忠臣。
【弈後語】
在華人社會裡,仁義、智慧、孝子、忠臣等等,都是大家給予高度肯定的價值或人物,而在本局,老子卻公然地貶損它們。乍看之下,這似乎是他又在唱反調,想翻大家的盤;但其實是他再度利用他所擅長的辯證法,讓我們能更深入地去看清人世的種種。
如果社會上的每個人都有仁有義,就好像呼吸空氣一樣自然,那根本就不用呼籲大家要記得呼吸,當然也無需提倡仁義。所以,一個社會之所以需要提倡仁義,通常表示社會上的多數人都欠缺仁義;喊得越大聲、說得越漂亮,就表示這個社會越不仁不義,那個讓大家能發揮良知良能的大道已經不見了,也就是「大道廢,有仁義」。
同樣的道理,如果社會上絕大多數的家庭都幸福美滿、親子關係和樂溫馨,那也用不著強調「父慈子孝」。一個值得注意的現象是很多令人感佩的孝子都來自不幸的家庭,譬如在中國二十四孝裡名列榜首的舜,因為母親早死,父親瞽叟續弦,繼母生了一個弟弟象,繼母和象一直排擠他,多次想害死他,而父親瞽叟竟也相信他們的讒言,對舜不假辭色,跟著落井下石。雖然飽受委屈和迫害,但舜一直對父親恭順,對弟弟慈愛,後來他的孝行感動了天帝,派大象來替他耕田;而堯在知道他的孝行後,也將兩個女兒許配給舜,並將帝位禪讓給他。舜在當了天子後,還恭敬去看望父親,並封象為諸侯。舜的確很孝順,但如果不是「六親不和」,又怎麼能「彰顯」出他的孝順呢?
孝子如此,忠臣更是如此。在太平盛世,漂亮話人人會說,但因為沒有什麼大考驗,根本看不出誰是忠臣,也不需要什麼忠臣。所謂「時窮節乃見」、「板蕩識忠臣」,中國歷史上有名的忠臣,像岳飛、文天祥、史可法等,都是出現在政治昏暗、國家崩潰、改朝換代的亂世裡,而他們的高風亮節之所以可歌可泣,乃因為大多數的臣子在面臨考驗時都成了軟腳蝦或紛紛變節,忠臣的出現反映的其實是時代的悲哀。
就是基於這樣的認識,而使得老子對仁義、孝慈、忠臣等的評價都不高,因為它們都是大道衰微時才會出現的東西。更有甚者,老子還提醒我們「智慧出,有大偽」:在純樸的年代,人類憑著良知良能,像孩童般自然表現出美好的行為,根本不知道那就叫做「仁義」或「孝慈」。等到大家有了一些知見後,就會為了私欲而開始做出不仁不義的事,當它們越來越普遍時,就有人開始提倡仁義,希望將社會導入正軌,這也是儒家的做法。但隨著人類智巧與機心的日趨發達,很多人發現以虛偽的方式來迎合社會的期待最符合自己的利益,於是開始「假仁假義」起來,說一套做一套,而且越來越誇張與細膩,不僅讓人難辨真偽,「虛偽」的甚至比「真實」的還來得感人。
對習慣於將仁、義、忠、孝視為高貴美德的人來說,老子提供了我們另一種觀察的角度與另類思考。也許我們不必像他這樣貶損傳統的價值觀,但如果能因他的翻盤而跳出舊有的框框,用辨證的方法重新去思考、去觀察,那不只對這些美德、有德之士、還有更多其他問題,都能有柳暗花明、豁然開朗、意想不到的收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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