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篇 回歸自然的大道 2
人類雖是自然界的成員之一，但跟萬物最大的不同點是人類創建了文化與文明，而所有的文化（文明）都是在改變人類自身與外在環境的自然狀態，譬如由生食變成熟食、裸體變成穿衣、搭橋鋪路、建造城市等。這些對自然的改造與干預，都是為了滿足人類生活所需，原也是無可厚非，因為自然並非都是友善的，問題是如何讓這種改造與干預產生最大的效果而又將可能的危害降至最低？莊子提供我們一個重要的原則，那就是他在文化層面的「天人合一」觀：在這裡，「天」指天然或自然，「人」指人為產物（文化與文明）；「天人合一」意指文化與文明產物要能與自然契合，形成和諧關係。
牛馬生來有四隻腳，這叫做天然；用馬絡套住馬頭，用牛鼻綰穿牛鼻，這叫做人為。所以說，「不要用人為去毀滅自然，不要用造作去毀滅稟性。」①
地表有很多河流經常氾濫，這是自然災害；而自古以來的防洪治水則是文明產物；但這種人為治理卻必須尊重自然、符合自然，如果違逆自然、甚至想毀滅自然，那就會得到反效果、製造更多的問題。台北市基隆河的截彎取直工程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基隆河的河道曲折，且上游山區雨量甚多，每當颱風或豪雨來襲，就會在下游地區造成水患，為了利於洪水宣洩，從一九九一年起，在台北市境內的松山、內湖、南港河段實行截彎取直工程。在完工後，臺北市段的水患雖然獲得改善，但卻因河道縮短，使得漲潮時潮水逆流而上，結果當降雨量大時，中游的汐止、五堵等地區反而發生更嚴重的水患。
這種「以鄰為壑」就是違逆自然的結果。基隆河在台北市內的彎曲河道是自然形成的，它的存在一定有它的道理，你現在魯莽的改變它，截彎取直，必然會帶來意想不到的後果。這也正是莊子所說的：
擾亂自然的常規，違逆萬物的真情，整個自然的狀態不能保全。群獸離散，飛鳥夜鳴；災害波及草木，禍患降臨昆蟲。唉，這是人為治理的過錯啊！②
類似的情況不只發生在台灣，譬如德國的萊茵河也經常氾濫成災，以前的專家也認為那是河道太過彎曲所致，而在一九五○年代對萊茵河的許多支流進行截彎取直的整治，結果水患更加劇烈；直到一九八○年代德國政府才公開認錯，將截彎取直河道再改回原來的自然彎曲。而對基隆河的整治，為了解決汐止地區的水患，專家們也改採比較接近自然的方式──在瑞芳興建員山子分洪道，當水量過大時，上游的洪水即有部分經由此分洪道直接排入太平洋，使中游的五堵、汐止不再飽受洪水的肆虐。
近年來，大家在防治自然災害方面，已越來越懂得要尊重自然、順應自然，而有所謂的「自然工法」（以自然的材質恢復原先的自然樣貌）。雖然將人為的工法稱為「自然」，本身就不太通，但能盡可能地仿效自然、接近自然，也算一大進步。跟「自然工法」類似的還有「人體工學」，也就是根據人體自然的結構、生理、運作等來決定家具的尺寸、造型，讓人在使用時能與家具更「合一」，更舒適也更安全，這也是「天人合一」。
各種文化建設或文明措施，若能回到它們最初的源頭，以「不要擾亂自然的常規，不可違逆萬物的真情」為最高原則，與自然形成和諧關係，那就能讓我們在享受文明成果的同時，又能將危害減至最少。
原文
①牛馬四足，是謂天﹔落馬首，穿牛鼻，是謂人。故曰：「無以人滅天，無以故滅命。」（秋水）
②亂天之經，逆物之情，玄天弗成，解獸之群而鳥皆夜鳴，災及草木，禍及止蟲。噫，治人之過矣。（在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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