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七篇 保持祥寧的心境 6
來自外在的刺激,經常讓我們心中波濤起伏,不得安寧。為了維持心靈的平靜,莊子除了勸我們「鑒於止水」、「用心若鏡」、以開闊的胸襟和視野來淡化各種刺激的衝擊外,更建議我們要做「心齋」的功課。就像透過身體的齋戒沐浴來表示自己的虔誠,「心齋」是讓人恢復自在寧靜的心靈淨化儀式:
你要心志專一,不要用耳去聽而要用心去聽;不要用心去聽而要用氣去聽。耳的功用在聽到後就結束了,心的功用在符合自己的認知後就停止了,氣則是空明而能容納外物的。只要你一片空明,自然能與大道相合。「虛」,就是「心齋」。①
從這段話可知,莊子認為我們對外在刺激的反應有三個模式或三種境界,乍看似乎不太好理解,但其實相當符合現代生理學與心理學的觀點。第一個模式或境界是「聽之以耳」:當耳、眼、皮膚等感官在接收外界刺激後,不經過大腦而立刻產生反射動作,譬如手指碰到熱鍋立刻縮回、耳朵聽到侮辱自己的罵聲血壓立刻升高、全身動員、準備迎戰,這就是「耳的功用在聽到後就結束了」。
第二個模式是「聽之以心」,外在刺激先傳到大腦,經過大腦評估(心的認知)後再決定怎麼回應,譬如聽到侮辱自己的罵聲雖然讓你的血壓升高,但如果是老闆罵你,那你可能會苦笑幾聲就算了,不再去想它,情緒自然就會緩和許多。多數人都是在這個層面下功夫,藉以維持心靈的平靜。心胸越寬闊、定力越夠、閱歷越多的人,就越能「化解」負面的外在刺激。
但只要「用心」,就還有一個「我」在,這種平靜還是不夠徹底,莊子鼓吹的第三個模式或者說更高的境界是「聽之以氣」。因為「氣」是沒有什麼你我之分的(通天下一氣),所以「聽之以氣」也就是以「無我」(虛己、空明)的方式去做回應。但認真說來,所謂「虛己」、「空明」並不是什麼都不想,而是「沒有我的另一種想法」。
修行到家的瑜珈師不僅總是一副寧靜安祥的模樣,甚至對常人無法忍受的痛苦也不為所動,譬如有個瑜珈師若無其事地將一根鋼針刺入自己的手臂,而仍能談笑自若。問他為什麼能夠如此「寧靜」?他說方法無他,就是把一般人所想的「刺入我的手臂」、「我的手臂在痛」,換成「刺入一隻手臂」、「有一隻手臂在痛」。這就是「無我之思」或「氣之思」,也就是將諸般苦惱、抱怨和懷疑中的「我」趕走;當你焦慮不安時,不再像平常一樣自問:「我為什麼這麼焦慮?」而是換個想法:「這個叫王某某的人為什麼會這麼焦慮?」從自身 抽離出來,把自我當成一個被觀照的客體,在這種「分離的覺察」下,你的焦慮或其他負面情緒就能獲得緩解,而恢復更多的寧靜。
不得安寧,是因為你心中有太多「我」。淨化心靈,就是將一個個愛作怪的「我」請出心靈,恢復空明狀態,用「氣」去感覺、回應外在刺激。
原文
①若一志,無聽之以耳而聽之以心,無聽之以心而聽之以氣!聽止於耳,心止於符。氣也者,虛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虛。虛者,心齋也。(人間世)
發佈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