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篇 流露真摯的感情 7
嚴格說來，天下沒有十全十美的人，每個人多少都有一些缺陷，只是嚴重程度不一。因為缺陷而不如人，就容易產生悲傷、憤怒、嫌惡等負面情緒。但認真來說，缺和陷也有所不同，缺是指形體的殘缺，是客觀、物理性的；而陷則是指心靈陷落在負面情緒裡，是主觀、心理性的。有些人雖然缺，但並不會陷，不會陷落在消沉與悲哀中。〈德充符〉篇裡就有好幾個這樣的人，譬如魯國有個斷腳的王駘，跟他求學的弟子與孔子相等，學生們個個空虛而來，但都滿載而歸，他為什麼能有此能耐呢？因為：
死生是一件大事，卻不能影響他。就是天覆地墜，他也不會隨著遺落毀滅。他處於無所待的境界而不受外物變遷左右，主宰事物的變化並執守事物的樞紐。①
王駘是自己心靈的主宰，不受外在形象與外物變遷的影響，對他來說，斷一隻腳就好像大地失去一塊泥土，根本不算什麼。這種「缺而不陷」使他雍容自在，無異常人，大家自然也不會特別去注意他的斷腳。而〈大宗師〉篇裡的子輿則更進一步，當他因重病而身體扭曲變形後，他的朋友子祀來探望他，問他會對自己的模樣感到嫌惡嗎？子輿回答：
不！我為什麼要嫌惡呢？如果老天爺要把我的左臂變成公雞的模樣，我就用祂來報曉；如果要把我的右臂變成彈的模樣，我就用它去打斑鳩烤了吃。②
雖然是誇大的文學筆墨，但卻生動地告訴我們，讓他人不忍卒睹的畸形變異，在子輿的眼中卻都成了具有「特殊用途」的寶貝。只要你接納你的殘障或缺失，不再抱怨或想加以「矯正」，而是善加利用它們，那麼「缺失」可能反而變成另一種「優勢」。因《五體不滿足》一書而聞名全球的乙武洋匡，剛出生時就沒手沒腳，但母親第一次看到他，脫口而出的是「好可愛啊！」她完全接納這樣的孩子，而乙武洋匡在母親的影響下，也完全接納自己，一點也不覺得自己是個殘障者，他跟正常人一樣讀普通學校，還特別喜歡運動，在中學的籃球隊裡，更靠著自創的「超低空運球」，讓正常人難以防守而立下戰功。從小學開始，他在自我介紹時，就把「沒有手腳」當做他的「特長」，而非「缺點」。
史蒂芬‧霍金被公認為愛因斯坦之後最偉大的物理學家，不管是專家或一般人在閱讀他的著作或聽他演講時，都會被他有關宇宙起源、黑洞、時間、十一維宇宙、超弦等深奧神奇的理論所吸引，幾乎忘了他是一個重度殘障者──全身肌肉萎縮、扭曲、癱瘓，需以輪椅代步，後來更只能靠眼皮的眨動指揮感測器和電腦，再利用語音合成器與外界溝通。他就像其著作《果殼裡的宇宙》裡所引用的一句話：「即便把我關在果殼裡，我仍然自以為是無限空間之王！」這正是莊子所說：
只要有過人的德行表現，形體上的殘缺就會被人遺忘。人們若不遺忘應該遺忘的（形體），卻遺忘不應該遺忘的（德行表現），這才是真正的遺忘。③
只要你在德性或其他方面有過人的表現，那別人自然不在意你形體上的殘缺，甚至還會對你另眼看待。而你自然也會將自己的殘缺和伴隨它們的負面情緒全都拋諸腦後，這才是在這方面最好的「情緒管理」，也是真正的「缺而不陷，殘而不障」。
原文
①死生亦大矣，而不得與之變，雖天地覆墜，亦將不與之遺。審乎無假而不與物遷，命物之化而守其宗也。（德充符）
②亡，予何惡！浸假而化予之左臂以為雞，予因以求時夜；浸假而化予之右臂以為彈，予因以求鴞炙。（大宗師）
③故德有所長而形有所忘。人不忘其所忘，而忘其所不忘，此謂誠忘。（德充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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