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篇 流露真摯的感情 5
在所有的情緒中，最受歡迎的也許是「快樂」了。記得以前聽收音機，有個節目主持人以「快樂是什麼？」詢問每位來賓，來賓的答案真是琳瑯滿目，從唱片賣出五十萬張、和心愛的人天天在一起、環遊世界、幫媽媽做家事到勇奪冠軍、中樂透頭獎、家人健康平安、吃北京烤鴨等等不一而足，可說一百個人就有一百個答案。雖然都只是「說得出口」的答案，但已充分說明能讓人快樂的事，多得不勝枚舉；你有你的快樂，我有我的快樂，大家各樂其樂，原也是人間美事。
不過如果仔細推敲，卻也不難發現，讓多數人感到快樂的事不外名、利、愛、官能享受、健康五大類。如果你問莊子「快樂是什麼？」那莊子可能做如下的回答：
我看世俗所歡樂的，大家一窩蜂地追逐，拼死拼活好像是不達目的決不甘休，人人都說這就是快樂，但我不知道這算是快樂，還是不快樂。果真有快樂還是沒有呢？我以為清靜無為才是真正的快樂，但這又是世俗人最感苦惱的。所以說：「最大的快樂就是沒有快樂。」①
乍聽之下，莊子似乎有意要和大家唱反調。但他所說的「清靜無為」其實是「不去追求快樂」的意思，而所謂最大的快樂就是「沒有快樂」，應該是「沒有快樂的事」。這其實是在反映莊子的快樂哲學──快樂並不是「身外之物」，不是存在於外面的人、事、物或地方上的某種東西，而是內心的一種感覺。如果你有一顆快樂的心，那麼即使是尋常事物，也會讓你覺得快樂無比；如果你的內心陰沉，那麼即使是讓多數人樂翻天的事，對你來說也將味同嚼蠟。所以，對「快樂是什麼？」這個問題，答案若是「身外之物」，在莊子眼中，都是搞錯了方向。
古時所謂的快意自適，不是指榮華富貴，而是出自本然的快意，沒有必要再添加什麼。現在所謂的快意自適，則是指榮華富貴。榮華富貴在身，並非出自本然，猶如外物偶然來到，只是臨時寄託的東西。寄託的東西，來時不能阻擋，去時無法挽留。……如果寄託之物離去便不快樂，則即使有過快樂，何嘗不是迷亂了真性呢！②
快樂不是在我們前方，刻意去追逐的目標；也不是存在於某個地方、某件事、某個人裡面的東西，而是我們到某些地方，遇到某些人，做了某些事後，尾隨而來的副產品。真正的快樂來自內心、出自本然；事物本身並無所謂「快樂不快樂」，環遊世界、勇奪冠軍或吃北京烤鴨等外物，它們的作用有點像「觸媒」或「酵母」，都只是在「錦上添花」，讓我們內心的快樂有更鮮明的感受而已。所以，與其到身外去追求快樂，不如好好開發、培養我們內心對快樂的感受。
原文
①吾觀夫俗之所樂，舉群趣者，誙誙然如將不得已，而皆曰樂者，吾未之樂也，亦未之不樂也。果有樂無有哉？吾以無為誠樂矣，又俗之所大苦也。故曰：「至樂無樂。」（至樂）
②古之所謂得志者，非軒冕之謂也，謂其無以益其樂而已矣。今之所謂得志者，軒冕之謂也。軒冕在身，非性命也，物之儻來，寄者也。寄之，其來不可圉，其去不可止。……今寄去則不樂。由是觀之，雖樂，未嘗不荒也。（繕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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