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三篇 培養深廣的見識 5
雖然「知也無涯」,但每個人所擁有知識的多寡與品質還是有很大的差別。如果有人稱讚你「博學」,即使你謙虛的否認,心裡想必還是非常受用;但如果有人說你「無知」,雖然你可能裝作沒事般,但心裡卻很不是味道,因為「無知」是一句貶語,讓人覺得受到了侮辱。但莊子對「無知」卻另有一番看法,在〈知北遊〉裡,有如下一場對話:
泰清問無窮:「你懂得『道』嗎?」無窮回答:「我不知道。」。又去問無為,無為回答:「我知道。」(然後說了一些他的看法,此處從略)……。泰清轉而去問無始:「像這樣,無窮的不知道和無為的知道,究竟誰是誰非?」
無始回答:「不知道的是深奧,知道的是淺薄;不知道的是內行,知道的是外行。」於是泰清仰起頭來感嘆說:「不知道的便是知道麼!知道的便是不知道麼!誰知道不知道就是知道呢?」①
聽起來好像在玩什麼邏輯或文字遊戲,但道理其實既簡單又明白:在求知的過程中,當我們越深入一門知識時,就越會發現它的廣遨、深奧,並非我們原先想像的那樣簡單,也就是說,在知道得越多後,才了解自己知道的其實很少,而且對其真確性也不敢再那麼肯定;只有那些膚淺而外行的人才會認為自己全知道了,而且非常肯定。所以,說自己知道得不多、甚至不知道的人,才是懂得比較多的內行人。
希臘哲學家芝諾用另一種方式表達了同樣看法:有一天,弟子問芝諾:「老師,您的知識非常豐富,回答問題也很清楚,但您為什麼老是說自己不太明白?對自己所說的答案總有懷疑呢?」芝諾用手杖在地上畫一個大圓圈,又在大圓圈裡畫一個小圓圈,然後說:「大圓圈裡面是我的知識,小圓圈裡面是你們的知識,而這兩個圓圈之外就是我和你們不知道的部份。因為大圓圈的周長大於小圓圈,所以,我能接觸到的無知疆界要比你們來得大,這就是我的不明白和懷疑比你們多的原因。」
從另一個角度來看,知識不僅無邊無涯,而且五花八門,莊子依知識的本質將知識分為大知識(大知)與小知識(小知)兩大類:
大知識綜觀全覽,小知識細別瑣碎;大言論氣燄盛人,小言論論辯不休。②
舉例來說,有關天、道、性命的知識是綜觀全覽的,屬大知識,類似現代的形上學;而諸子百家的學說則是細別瑣碎的,屬小知識,類似現代的社會科學和自然科學;若用樹來作比喻,那麼大知識是對整棵樹的認識,而小知識則是對個別枝枒的認識。多數人擁有的都是一枝一枒的小知識,但卻自以為擁抱了一棵大樹,而且夸夸其詞地擴大它的解釋功能和範圍,譬如用醫學來解釋生命,用物理學來解是宇宙,結果不僅蔽於一枝,而且徒增紛擾。
懂得越多,才知道自己懂得實在不多。只有先認識到自己擁有的只是「小知」,才能更接近「大知」。所以,不必等別人說,能自己先承認自己的「小知」、「不知」和「無知」,那才表示你真的有些見識。
原文
①無始曰:「不知深矣,知之淺矣;弗知內矣,知之外矣。」於是泰清中而嘆曰:「弗知乃知乎!知乃不知乎!孰知不知之知?」(知北遊)
②大知閑閑,小知閒閒;大言炎炎,小言詹詹。(齊物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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