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0415 眾妙之門:古典命定論的邊際效益(故事篇)

瀏覽次數: 2

故事八六 屋傾有數

  總憲金德瑛在視學江西時,主持吉安府的童生考試。五更時分點名完畢,忽然看見一名紅衣婦人從考棚裡走出來,然後慢慢升空而去。他問左右的僕隸,大家也都說看見同樣的情景。

  他心裡有點嫌惡,於是以《中庸》裡的「必有妖孽」四字來命題。到了當天正午,眾考生正握筆疾書時,考棚忽然倒塌,共壓死了三十六名考生。金德瑛在寫奏摺報告慘禍經過時,詳細陳述了事前已見紅衣婦人的凶兆。皇上看了,遂不予深究,而且覺得眾童生死得冤枉可憐,還特別加以褒揚。(子不語;清.袁枚)

故事八七 假乩語止變

  青浦新涇鎮,有一座劉猛將廟,香火鼎盛。每逢迎神賽會,附近各地的土地神像都被信徒抬到劉猛將廟來「聚會」,善男信女群集,常多達數萬,熱鬧非凡。雖然喧嘩雜沓,但官方也無從禁止。

  廟旁有一座橋,因年久受損,隨時有崩坍的危險,還沒有修復,而廟會的日期將至。我因擔心迎神賽會時,危橋不堪眾人踩踏而斷裂,會造成慘禍,於是發公文給新涇鎮巡檢,要他禁止今年的廟會。但鄉民聞訊後,竟群情激動地反對,眼看就要發生事端,巡檢制止不了,火速派人來稟報。

  我正準備親自到新涇鎮好好勸導鄉民時,巡檢又回報說事情已經解決了,原來廟中的董事陸某也覺情況不妙,於是親自扶乩,假借劉猛將附身,說出要停止廟會的神諭。鄉民認為既然這是神明的旨意,遂取消廟會,也不再鬧事。我聽後,笑著說:「這真是劉公一紙書,賢于十萬兵啊!」(庸閒齋筆記;清.陳其元)

故事八八 假八字

  嵇叔子精於星命之學,曾說自己將來會做到四品官。他妻子的祿位和他不相稱,在他當孝廉時就死了。妻子死後,媒婆們紛紛上門說媒,但嵇某親自一一排算女方的八字,都說不是四品夫人的命,而回絕了。

  有一位富翁,想要將女兒嫁給嵇某,他先把女兒的生辰交給某位相士推算,術士說:「這是十惡大敗的命格。」富翁將他的用意告訴相士,並請相士不妨動一些手腳。於是相士將他女兒的生日向前挪幾天,再更動出生的時辰,如此一來就整個改觀了。富翁拿著這份新的生辰八字交給媒人,請她上嵇府說媒。嵇某又親自推算,高興地說:「這才是四品夫人的命呀!」兩家遂結連理。

  後來,嵇某果然做到杭州太守,而富翁的女兒也受四品封贈。在嵇某死後十多年,兒子們想為母親做七十大壽,正在大張旗鼓準備時,嵇夫人笑著說:「某日其實不是我的生日。」於是她將當年的經過合盤托出,家人聽了都大吃一驚,原來嵇氏父子已被騙了四十年。(茶餘客話;清.阮葵生)

故事八九 石人一隻眼

  元朝至正十一年,黃河決堤,參議賈魯想藉此建不世之功,向脫脫丞相建議重開河道,恢復大禹時的黃河故道。山東本已連年歉收,如今又要因開河而徵集數十萬民伕,民心驚恐而紛紛思變。

  欒城人韓山童,從祖父一代開始即以白蓮教燒香惑眾,傳至他當家時,因棗陽地方有一名男嬰,出生週歲即暴長四尺,且大腹便便,如民間所塑的布袋和尚。韓山童於是抓住機會,散播謠言說「彌勒下生,天下當亂。」然後又暗中刻了一尊獨眼石人,並在石人的背上刻字:「莫道石人一隻眼,此物一出天下反。」將它偷偷埋在即將被開挖的河道下。

  開河道的民伕挖到那具石人,大家驚詫萬分,奔相走告,以為這是天意。於是韓山童即稱兵作亂,河南江淮一帶的百姓,都翕然從之。(七修類稿;明.郎瑛)

故事九○ 乩仙敗露

  汪旭初說,他在某地看到有人在扶乩,乩仙自稱是張紫陽,他好奇地向乩仙問起張紫陽所撰的《悟經篇》,但乩仙卻不能回答,不過卻說:「金丹大道,我不想輕易傳人。」

  剛好有一富家僕人的妻子捲款潛逃,僕人來問乩仙:「還能追捕回來嗎?」乩仙判說:「你前世曾經誘騙某人,用錢買下他的妻子,然後又拉他去喝酒賭博,將錢贏回來。那個人今世和你相遇,誘拐你妻子和他私奔,這是你前世買他妻子的報應;而他要你妻子捲款潛逃,則是你前世取他財物的報應。這些報應在冥冥之中早已註定,即使你四處追捕,也是罔然,不如就此罷手。」

  汪旭初聽了,說:「真仙自然是不會亂說。但照你這樣說,所有姦盜不法的行為都可以諉諸前世因果,不必追捕,這不是在為邪惡推波助瀾嗎?」乩仙竟不能回答。

  另外,也有人對此表示懷疑,說:「這個扶乩的乩童,常和地痞流氓交遊,我們怎麼知道不是有人窩藏僕人的妻子,而教他說這種話呢?」於是派人暗中跟蹤,到了黃昏,果然看到他走進一條小巷,跟蹤者爬上屋頂窺伺,發現屋內有一群人在賭博,而僕人的妻子則打扮妖艷,正在那裡陪眾人喝酒。於是找來官家捕役包圍那間屋子,眾地痞才束手就縛。(閱微草堂筆記;清.紀曉嵐)

故事九一 命理殺人

  乾隆末年,山陰縣民陶某,父母兄弟早亡,跟隨一位親戚學習幕僚之業。十八歲時,親戚也死了,他流落到淮安縣,在衙門裡當刑事文書,租了一間房子,買了一名幼婢煮飯,兩人相依為命,情同父女。幾年後,他稍有積蓄,便娶了妻子。當時那位婢女也已長大成人,他妻子想將她轉賣,但陶某不忍,準備了一份嫁奩,將她嫁給一位民兵,並不時賙濟她,因為怕引起妻子的嫉妒,所以陶某都未向妻子提起這件事。

  婚後年餘,有一位相士在縣署前擺攤子,推算人的富貴壽夭,頗為靈驗。某日公暇,陶某也過去請他算個命。想不到相士竟然斷言他在立冬那天會死,陶某聽了,即心中憂疑,無法釋懷。妻子雖然百般勸慰,但他還是悶悶不樂。到了秋末,陶某全身上下毫無病痛,憂慮卻是日甚一日。妻子說:「相士說的也許是什麼無妄之災,你不如請假在家,不要出門,邀些故交好友來和你作伴。」陶某覺得有理,於是叫了一些朋友到家裡來喝酒聊天,晨夕流連。一直到立冬那天,都未發生任何變故。

  立冬那天晚上九點多時,作陪的客人都已喝得半酣,而陶某也因連日酬酢,覺得非常睏倦,因此留下客人在廳堂再飲,自己先回到內房休息。不久,在廳堂的客人忽然聽到內房傳出轟然巨響,當大家吃驚地起身想查看究竟時,只見陶某頭臉受傷,血流滿面,披髮奪門而出。大家從後追趕,但陶某卻發瘋似地狂奔,最後竟跳到河裡,消失不見。

  陶妻請人到河裡打撈數日,雖然撈不到屍體,但顯然已是百死無生。此時,大家無不佩服相士的神算,而感嘆陶某不知背負了什麼前世冤孽。事後,陶某的妻子無所依靠,只好再嫁給一位某甲。陶某生前的故交好友都自覺沒有置喙的餘地,聽憑陶妻作主。

  卻說當年嫁給民兵的那位婢女,有一天晚上丈夫當差未歸,她在家裡忽然聽到鬼哭聲,然後陶某就出現在她眼前,說:「我遭人謀害慘死,含冤莫名,妳要替我報仇!」婢女嚇得大哭,鬼即消失不見。她將經過告訴丈夫,但民兵不相信。過沒幾天,當民兵在巡夜時,竟也看到陶某滿身浴血走向前來,責備他辜負了往日的恩情。於是第二天,民兵就到縣衙裡將他們夫婦所見稟告縣令,縣令是個年輕有為的新科進士,非常關心民隱,他親自到陶某生前所住的舊屋察看,發現內房的壁腳有一灘沒有清洗乾淨的血跡,而房間後方的地面也有一處較為鬆軟。他命人挖掘,結果竟然挖出陶某的屍體。

  於是縣令拘捕陶妻,嚴加審問,才知道原來陶妻再嫁的某甲善於潛水,兩人在年少時即已私通,陶妻嫁後,仍暗中往來。他們設下陷阱,先買通相士以「立冬當天必死」的聳聽危言來迷惑陶某,而勸陶某找些故交好友到家裡飲酒,則是想讓大家都知道這件事,而且能做證人。事實上,在事發當天,某甲已先躲藏在房內,當陶某因困倦而回房休息時,他先殺了陶某,然後穿上陶某的血衣,披頭散髮,臉部沾血塗泥,裝成陶某的模樣奪門而出,跳到河裡,再從別處游上岸。

  縣令將陶妻和某甲繩之以法。歷來謀殺親夫的方法可說詭計百出,但像這樣計劃周密,假借命理的可說絕無僅有。(池上草堂筆記;清.梁恭辰)

故事九二 計陷

  世宗時,夏桂州主張出兵收復河套,原是書生覓封侯的狂想,他更自作漁家傲曲,叫人附和歌詠,以為功在國家。直到他的政敵嚴嵩向世宗進讒言非詆,他才警覺事態嚴重,惶恐地辯白說這其實是曾銑的主意,但世宗認為他居心叵測,不聽他的辯白。

  在夏桂州還未下獄前,陝西澄城縣於嘉靖二十六年七月二十一日發生山移地崩的災變,但直到十二月二十八日才奏報入朝,當時世宗正隨方士陶仲文修煉長生祈福之術,在元旦那天知道這個壞消息,而曾銑出兵河套戰敗的惡耗也頻傳,使得世宗既驚又怒。嚴嵩乘機嗾使陶仲文,要他在皇上面前誣陷夏桂州,說山崩乃是對皇上不利的惡兆,但可仿效周太史答楚昭王的故事,將天譴轉移到將相的身上。另外,嚴嵩又私下向大璫透露,說漢代發生災異,曾「賜三公死,以應天變」。結果,夏桂州就大禍臨頭,在元宵節那天,世宗親下聖旨謂「氣數雖不可逃,但也不能坐視」,於是將夏桂州斬首於西市。

  夏桂州死後十四年,嚴嵩也遭遇類似的命運。當時有一位術士藍道行因善於扶乩而得到世宗寵信,藍某藉扶乩假傳仙語,向世宗說嚴嵩是個奸臣,天帝之所以不誅滅他,是想由皇上親自動手。結果嚴嵩父子即因此而遭致敗亡的噩運,當時大家都說這是徐階想出來的詭計。

  夏桂州和嚴嵩的受禍,都是政敵假借神異得逞,而徐階的利用扶乩比嚴嵩的利用占驗則更為巧妙。(萬曆野穫編;明.沈德符)

故事九三 前定歌辭

  京城裡有人在傳抄「前定命祿」的歌辭,其辭皆七言,類似市井中的盲人彈唱。歌辭的內容則是從一個人的八字來看父母、妻子、兄弟的貴賤及本人的功名。因為非常準確,大家都跡近瘋狂地爭相傳誦,連三公九卿竟也從風而靡,以為是神相邵堯夫再世。

  其實編歌辭者是先從京城的各個算命攤館購得達官貴人的八字及履歷,倒果為因去編撰,然後再讓人以因推果,惑人耳目。像我從來不曾給京師的相士算過命,結果在他的前定命祿裡,就找不到我的八字及與此一八字相關的命祿。而且其歌辭粗俗,缺少文理,如此鄙陋竟想要斷人貴賤壽夭,實在可笑。大家為什麼不稍微動點腦筋,而甘心掉進偽術的陷阱中呢?(甲乙剩言;明.胡應麟)

故事九四 他日富貴莫相忘

  洪武年間,相士袁珙有事路過鄞縣縣衙前,看見一位懷中哺乳幼女的婦人立在榜廊(佈告欄)下,凄聲哭泣。袁某上前問她原因,婦人說:「我丈夫被發派遠戌趙州,現在到酒店裡請旗軍喝酒,喝完酒就要走了!」說完哭得更加悲傷。

  袁某起了憐憫之心,特地到酒店裡見婦人丈夫。婦人丈夫說:「我是韓嶺的金世忠,平日以替人占卜度日。現在朝廷徵戌卒,我的族人賄賂旗軍,抓我去頂替。」袁某仔細端詳他的相貌後,說:「你的面相是尚書的骨法,將來一定能大富大貴,你不必為此行擔憂。」於是不僅替他代付酒錢,而且還買了二斗米濟肋他的妻女。在臨行前,他對金世忠說:「上船後即逢順境,你將來富貴顯達,可不要忘了我!」

  金世忠所搭的船在停靠西渡時,有一位同船的船客忽然腹痛如絞,金某為他占卜,說用衣帶刮咽喉下方即可痊癒。船客依他所言,肚子竟真的不再痛了,於是將金世忠奉為神明,拿出一份厚禮答謝他。此後一路上,金某就用這份厚禮來開銷,吃住都不虞匱乏。

  到了戌所後,金世忠利用餘暇設了一個卜筮的攤子,因為多有奇驗而聲名大噪。燕王聞風,將他召至府邸,密詢以準備發動靖難起兵之事,金世忠占卜後,說是「大吉」,並援引古今,才識淵博地大發議論。燕王聽了大喜,此後即經常採用他的建議和謀略。而金世忠也藉機向燕王推薦袁珙,於是燕王又召見袁某,將袁某留在身邊。在發動靖難後,燕王即任金世忠為長史,後來果真累遷至兵部尚書兼詹事(註:關於袁珙,詳見下章的〈袁珙相成祖〉,袁某後來也官拜太常寺丞)。(雙槐歲鈔;明.黃瑜)

分享:

已發佈

分類:

,

標籤:

留言

發佈留言

發佈留言必須填寫的電子郵件地址不會公開。 必填欄位標示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