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0321 借屍還魂:靈魂與肉體的排列組合遊戲(故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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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六八 古井髑髏

  淄邑北村裡有一口井乾涸了,村民某甲和某乙墜繩下井去挖濬,掘了一尺多深,挖出一個髑髏,不小心將它敲破了,竟發現髑髏的口內含有黃金,兩人高興地將黃金納入腰包裡。再挖下去,又挖出六七個髑髏,因冀望它們口內也含有黃金,所以又一一將它們敲碎,但卻大失所望,什麼也沒有。最後只在這堆髑髏旁又挖出兩個瓷瓶,還有一個重逾數十斤的銅器,銅銹斑駁,而瓷瓶的樣式也非常古老。

  但甲乙兩人在出了井後,卻都離奇暴斃。後來,某乙忽又甦醒過來,說:「我是漢朝人,在遭逢王莽之亂時,全家投井自殺,因身邊剛好有少許黃金,所以順便含在口中,並非什麼含殮之物,更不是每個人嘴裡都有。為什麼你們要敲碎我一家大小的頭顱?這種心態實在可恨!」眾人聽了大驚,連忙焚香祝禱,答應好好埋葬他們,某乙才真的復甦,但某甲則回生乏術了。(聊齋誌異;清.蒲松齡)

故事六九 附身的強盜

  蘇州有一位丁姓軍人,曾因小罪而入獄,但在獲釋後,卻變得非常富有,而且當上了漕運的卒長。

  有一年,他運糧入京。回航時,和同僚在船上暢飲,忽然兩眼直視、容貌扭曲、以外地的口音咬牙切齒痛罵,而且做勢要自殺。眾人莫明所以,連忙問他是怎麼回事,只聽那個口音說:「我是一名強盜,當年和丁某關在同一座監獄裡,比鄰而居。我曾私下對他說,我的案子一定被判死罪,但我有很多金銀財寶,分別藏在某地和某地,他可以去拿,但請他能收殮我的遺骸,並分一些錢給我妻子。丁某爽快地答應了。想不到他一出獄,將我藏匿的金銀財寶搜括盡去後,竟反而賄賂獄卒,提早結束我的生命。這個冤仇難消,我找遍大江南北,好不容易才找到,今天絕對不能放過他!」說完,又以丁某之手猛打丁某耳光,獰惡異常,旁人根本無法制止。

    大家既驚又懼,但也束手無策,只能哀求他說:「你說的很有道理,我們也不敢替丁某求情,只是我們幾個人同夥運糧入京,回去後卻死了一個人,而且死因不明,難以向上級交待。那件事既然早就發生了,你的復仇行動也延遲了許久,何不再寬貸幾天,等到他回到自己家門後,你再向他索命,也不會太晚。」

  丁某忽然點一點頭,說:「這樣說也不無道理,那我就先離開了!」說完,丁某好像喝醉酒般,昏沈地躺下來。等到他清醒過來,大家問他,他卻對剛剛發生什麼事毫不知情,大家也不敢告訴他,只是彼此私下議論,並催促丁某連夜趕路。

  回到蘇州沒幾天,事情傳開來,丁某的劣跡及惡名在市井中被人議論紛紛。當同僚們連袂到丁某家中探問時,那個強盜又附在他身上說話,然後自己挖掉眼睛,拔掉舌頭,整天瘋狂地四處亂跑,最後倒在街上斃命。在他尚未發狂前,有人問他(強盜)受害的時間,則已經是幾年前的事了,又問他為什麼這麼久才來報仇,他嘆息說:「我死後,靈魂被收押在冥府裡不能出來,現在適逢新天子登基,赦書傳到冥府,冥吏才放我出來,並准許我到陽間來復仇。」當年剛好是隆慶元年,蘇州人張伯起曾目睹此事,是他親口告訴我的。(萬曆野獲篇;明.沈德符)

故事七○ 長清縣高僧

  山東長清縣有一位道行高深的和尚,雖然已八十多歲,身體還很硬朗。有一天,他不小心跌倒,徒弟們跑過去攙扶,發現他已經圓寂仙逝。和尚不知自己已死,一縷清魂竟隨風飄去,來到了河南。

  河南有一位世家公子,率領十餘人正在山野騎馬打獵,馬兒狂奔,公子從馬上摔下跌死。和尚的靈魂剛好此時飄至,和公子的屍體翕然而合,於是他又慢慢甦醒過來。僕人見公子倒地,連忙圍過來侍候,公子張開眼睛後,卻茫然地說:「我為什麼到這裡來?」眾人扶著他回家,入門但見幾個粉白黛綠的美女一擁而上,關心地對他噓寒問暖,公子大驚,連忙說:「我是個和尚,為什麼會到這裡來?」家人以為他神志尚未恢復,七嘴八舌向他說明原委,希望他清醒過來。和尚聽了,不再辯解,只閉目不再說話。到了吃飯時刻,家人端上酒肉,他卻拒絕下筷,只吃米飯青菜;到了晚上則獨宿,不接受妻妾的侍奉。

  幾天後,他忽然說想出去走走,大家聽了都很高興。但一出門,稍微閒靜下來,就有僕人奉上錢穀帳冊、開銷會計等要他裁奪,他說自己又疲又倦不想看,只問:「知道山東長清縣在哪嗎?」大家答說知道,於是他又說:「我鬱悶無聊,想到長清縣散散心,你們準備一下,立刻出發。」家人以他大病初癒不適遠行為由,力加勸阻,但他不聽,堅持在第二天就出發。

  到了長清縣,見風物依舊,他不需問路,就直接來到昔日住持的那間寺廟。寺裡的和尚見貴客來到,自是熱忱歡迎。公子問說:「貴寺的老和尚到哪去了?」和尚答道:「師父在不久前業已仙逝。」公子又問:「墳墓在哪?」眾僧帶他前往,只見一座新立的三尺孤墳,墓草還未長齊。公子看著墓碑,悵然而嘆,眾人都不解其意。他在寺裡住了幾天,要啟程回河南時,特別交待寺裡的和尚:「你們師父是有道行的高僧,他所遺留的著作,你們應該好好保存,不要損壞了。」和尚們點頭稱是。

  公子回家後,更加心灰意懶,經常鎮日呆坐,對家務事一概置之不理。幾個月後,竟不告而別,隻身來到長清縣的寺廟,對眾和尚說:「我就是你們師父。」大家覺得此事荒唐,不禁相視而笑。直到他將自己如何借屍還魂,以及過去在此寺中的所作所為一一道出後,大家見完全符合,才不得不信。

  於是眾僧恭請他住進昔日師父的禪房,並像過去一樣侍奉他。後來,公子的家人曾數次備了車馬來到長清縣,哀求他回河南,但他都不予理會。

  又過了一年多,公子的母親派人送來很多禮物,他只接受一襲布袍,其他金帛之物則悉數謝絕。公子昔日的朋友有路過長清縣而來拜訪他的,都說他們看到的是一臉慈祥誠篤的和尚,雖然只有三十歲,但說的卻是八十多年的人生體驗。(聊齋誌異;清.蒲松齡)

故事七一 借屍還魂蔣金娥

  乾隆三十二年間,通州興仁鎮某錢姓人家有一個女兒,在十五歲時嫁給農民顧某為妻,不幸因病而死,但死後不久忽然又甦醒過來,大聲呼叫:「這是什麼地方?我是常熟蔣撫台大人家的小姐蔣金娥,我怎麼會到這裡來?」接著又說了一大堆蔣府中的事,然後啼哭不止。

  錢女在看到自己丈夫時,竟好像見了陌生人,拒他於千里之外,並厲聲說道:「你是什麼人?竟敢接近我?你必須派人送我回常熟!」後來她拿起鏡子自照,看到鏡中的模樣,竟痛哭失聲:「這個人不是我,我不是這個人!」說完將鏡子摔到地上,不再照鏡子。

  錢家暗中派人到常熟蔣府探聽,發現果然有一個蔣金娥小姐剛死不久,時日和錢女復甦的時間符合。於是錢家雇船將她送回常熟,但蔣府不相信有這種怪事,先派家人到船上探望。錢女一看到蔣府家人,立刻叫出他們的姓名,大家嘖嘖稱奇,而引來無數好奇圍觀的人。蔣府認為此事太過怪誕,張揚開來恐怕不妥,因此送給錢家一筆路費,就半催促半命令地要他們回通州去了。

  錢女本來不識字,但死而復甦後,不僅認得字,而且還會吟詩,言行舉止也變得嫻靜優雅,不再是以前粗鄙村婦的模樣。

  有一位何義門先生,他的姪兒何權之本已和蔣金娥訂親,下聘還未完娶,蔣金娥就不幸過世。某日,何義門有事到通州來,錢女知道了,登門求見,稱何某為姑丈,他和何某談起蔣金娥的舊事,如數家珍,分毫無差。錢女於是拜何義門為義父,而何某則勸她還是和原來的丈夫顧某白首偕老,但她不肯。後來她想出家當尼姑,但也無法如願。(子不語;清.袁枚)

故事七二 淪落的少君

  某公子,年方十七歲,是個翩翩美少年。有一天他隨同到四川當縣令的父親前往任所,在經過羊腸坂時,馬忽然奔逃,公子顛落懸崖,摔得粉身碎骨,但一縷幽魂卻脫竅而出,隨風飄盪,瞬行千里,最後墜落在山東歷城縣某村落一位剛死男性的軀殼中,而大叫一聲:「跌死我啦!」

  他醒來後,只覺周圍人聲吵雜,站著一大群他不認識的人。一個老婦人上前撫摸他的身體說:「我的兒,你剛剛怎麼說跌死?說給娘聽聽。」公子驚疑道:「妳是什麼人?怎麼敢叫我兒子?」一些來幫忙料理後事的父老說:「你剛剛甦醒,神智尚未完全恢復。這是你母親,你怎麼不認識了?」接著,又指著一名醜婦說:「這是你妻子,然後再指著一名鄉下小孩,說:「這是你兒子。」

  公子坐起來,說:「真是荒唐!我是某公子,隨父親前往任所,行經蜀道掉下馬,被風吹到這裡來。我並未娶妻,怎麼會有兒子?而且我母親是皇上敕封的孺人,村野老婦怎能胡亂冒充?」只聽那群父老又說:「你不要連篇囈語,你若不相信,不妨自己照照鏡子。」公子拿鏡子自照,看到鏡中人居然是個四十多歲的大麻子,不禁摔鏡大哭:「還我本來面目來!我情願死,不要活了!」大家聽了都又好氣又好笑。

  在父老告辭後,公子擁著棉被,垂頭喪氣。不久,但覺腹中飢餓,那位醜婦拿出半塊糠餅給他,公子勉強下嚥,但實在是粗糙難吃,他不覺邊吃邊掉淚。醜婦說:「為了照顧你,我和婆婆已有三四天沒吃米飯,只靠槐樹皮和野菜充飢,因為你剛病癒,需要調養,才不顧羞恥向鄰人討得這塊糠餅,也是欠人家的情,你還覺得不滿足?」

  公子大聲將她叱出門外。環顧四周,只見破房三間,土炕上有的是破衾敗絮和一堆襤褸衣褲,廚灶也設在房內,臭穢難聞。想起自己住慣了華屋美廈,一向錦衣玉食,如今卻有著天淵之別,越想越懊惱,但卻又求死不能。到了晚上,醜婦帶著兒子要進來和他一起睡覺,公子又大聲喝斥他們出去,後來就聽到老婦人叫醜婦和孩子過去同她睡。

  第二天,隔壁的一位老翁過來,在一番殷勤問候後,說:「我原是你的至交,你大病初癒,性情大變,竟將母親妻兒視如寇仇,我看鄉里恐怕不能容忍你這種不孝不義之人。將來若親戚對你不齒,鄰人也袖手不管,而你又貧困如此,前途渺茫,如何上奉親娘,下養妻兒過一輩子呢?所以特地來奉勸你幾句。」公子悲泣說:「承蒙您的好意,但請您仔細聽我現在的說話聲是你好友的聲音嗎?」老翁說:「聲音的確不一樣,但人卻一樣。我原本就知道你是借屍還魂,但現在既然已身為某人,怎麼能不做某人份內的事呢?就好像做官,本來是總督、巡撫,但若降為雜職,能不安於雜職之位,做他應做的事嗎?」

  公子聽他說得有理,遂請教他以後該怎麼辦。老翁說:「把他的母親當做你的母親,把他的兒子視為自己的兒子,自食其力,養家活口,了此殘軀。」公子說他過去只會讀書作文,養家活口之事一無所能。於是老翁替他想個辦法,到鄉黨鄰里間宣揚其老友的才學,大家都知道那麻子本來是個目不識丁的雇工,如今聽說他死而復生居然能吟詩作文,遠近的好奇人士都來找他談話,公子引經據典侃侃而談,讓眾人既驚訝又佩服,於是跟隨他讀書的人很多,而他靠教書所得,要養活一家人也就綽綽有餘。但自從開館授徒後,公子就住在古廟裡,不再回家,母親來找他,言語格格不入,妻子和兒子更是不用說,不過一家人既然獲得溫飽,也樂得安於這種狀況。

  不久,公子去應試,上榜成了有名的秀才。剛好有一個人要到四川去,他寫了一封信托對方帶給父親。公子的父親在接到信後,覺得此事甚為奇怪,但還是回了一封信,並寄上旅費,要他到四川走一趙。

  原來公子在家裡排行老三,因為聰敏俊秀,父母都偏愛他,兩個哥哥反而受到冷落。後來他墜馬而死,父母哀痛逾恆,兩個哥哥心中卻竊喜不已,現在聽說他又要回來了,心裡很不是滋味。但等到見面後,發現竟是一個其貌不揚的大麻子,不僅父親狐疑,母親也不願相認,而兩個哥哥更斥責他是冒牌貨。公子歷舉小時候的種種生活細節,絲毫不爽,他父親雖然動了憐憫之心,但母親和兩個哥哥卻執意要趕他出去。他父親曉得即使將他留下來,也無法見容於其他家人,於是私下給他千兩銀子,要他再回山東去。(客窗閒話;清.劉熾昌)

故事七三 變成僕婦的男人

  乾隆年間,戶部員外郎長泰公家中有一位僕人的妻子,才二十多歲,某日忽然中風昏迷,氣息奄奄如縷,拖到晚上就斷氣了。第二天,正準備入殮時,屍體的手腳忽然又動了起來,不久就坐起身子,問:「這是什麼地方?」大家以為她剛醒不久,還在說迷糊話,都不以為意。後來她環顧室中,好像有所省悟。接著就連連搖頭嘆氣,然後就閉口不言,不過原來的病卻似乎已痊癒。

  在死而復生後,大家都為她高興。但仔細觀察她說話的語調、走路的姿態,卻完全不像從前,反而像個男人。看到自己的丈夫,也好像不認識的陌生人,而且竟然不會自己梳頭。大家越看越覺蹊蹺,慢慢問她原因,她才說自己本是個男人,幾天前才死,靈魂到冥府報到時,冥官推算他的壽數未盡,但卻必須罰做女子,於是讓他借這位婦人的屍身還魂,自己只覺得忽然入睡,又忽然夢醒,醒來已成躺在板榻上的僕婦。

  大家問他以前的姓名和籍貫,他一直不肯透露,只說:「事已如此,何必說出來辱及前世呢?」於是大家也就不再追問。還陽之初,他不肯和那位僕人同床共寢,但後來找不到理由拒絕夫妻同房,只好委曲順從,不過每次和僕人行房後,都垂淚飲泣到天亮。

  有人曾偷聽到他自言自語說:「讀書二十年,做官三十多年,現在居然要忍受庸奴的羞辱!」僕人也曾聽到她在睡夢中喃喃自語:「積累了那麼多財富,都給兒女們享受,錢多有什麼用呢?」僕人搖醒他,問他在說什麼,他卻又變得悶不吭聲,僕人知道他有意隱瞞,也就不再理會。

  長泰公一向討厭人家說怪力亂神之類的事,他嚴禁家人不可對外張揚,這件事才沒有傳開來。但還是有一些知情的人。過了三年多,這位僕婦終於鬱悶成病,撒手人寰,但直到他死,大家還是不知道她是誰來附身的。(閱微草堂筆記;清.紀曉嵐)

故事七四 尷尬的還魂人

  中牟縣有兄弟兩人,同時病死。斷氣後不久,弟弟又甦醒過來,但卻是哥哥的靈魂附在弟弟的屍身上再生。當弟妻破涕為笑,正想帶他回房時,他卻期期以為不可,反而走進哥哥的房間,但哥哥的妻子卻又將他拒於門外。在不得已的情況下,他只好先搬到別處調養身體。

  十多天之後,他的精神飽滿,已如無病之人,遂又興沖沖地回家。但一入家門,兩兄弟的妻子看見他,卻都避得遠遠的。最後,他只好看破紅塵,出家當和尚。(右台仙館筆記;清.俞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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