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四○ 溺鬼迷人
蘇州人朱祥麟,平日為人輕佻,喜歡拈花惹草,有一晚在友人家喝過酒後,深夜才回家,路上已無行人。他走到護龍街時,遇到一位獨行的少婦,朱某見她長得美艷,遂尾隨其後,而且出言挑逗。少婦回頭對他微笑,還用手招他,朱某見狀大喜,一直跟她來到一間屋前。少婦請朱某進入,屋子並不大,但陳設頗為華麗,朱某隨她走進臥室,只見床上掛著綺帷羅幔,鋪著錦衾繡被,真是個溫柔鄉。少婦逕自脫下外衣裙,只留下內衣,露出一身雪白肌膚,媚笑著要朱某先上床。
朱某心蕩神搖,早已不能自持。正要上床時,忽然看見火光閃動,竟有十幾個人提著燈籠擁上前來,燈籠上寫著「蘇州府城隍」的字樣。轉瞬之間,剛剛所見的美麗少婦和綺帷繡被都化為烏有,自己卻躺在范莊前石欄外的河邊。他心裡既驚又疑,呆立在那裡,剛好有一個武官巡夜路過,知道他被溺水鬼迷惑,遂送他回家。(右台仙館筆記;清.俞樾)
故事四一 縊鬼嘆氣
我外祖父家的屋後,有一個獨立的院落。以前,有位僕人的妻子在院子裡上吊自殺,事後隔了許久,院子裡都不再住人,但也未關閉上鎖。有新來的一僕一婢不知道這件事,竟在半夜到院子裡的小屋幽會。
兩人正意蜜情濃時,忽然聽到門外好像有人走動的聲音,他們怕被發現,連忙蹲下身子不敢亂動,只從門縫偷偷往外瞧。結果看到一個舌頭伸長的吊死鬼走上台階,對著月亮發出嘆息聲,兩人嚇得全身發抖,伏在門內不敢出去,而吊死鬼也無法進來。如此僵持許久,有一隻狗看到吊死鬼而狂吠,其他的狗聽到聲音也跟著亂叫一通。家人以為有小偷闖進,紛紛拿著燈火和刀械到後院來。
吊死鬼隨之消失,但兩位僕婢的姦情卻因而敗露。婢女羞憤得無地自容,第二天晚上就到那個院子要上吊自殺,幸好被發覺得早,即時制止才救回一命。後來她又好幾次到那院子裡想上吊。在將她交還給她父母後,才不再有自殺的念頭。(閱微草堂筆記;清.紀曉嵐)
故事四二 悲怨的媳婦
湖南人吳春山,家境小康,讀書無法博得功名,而閒居鄉間。某天傍晚,他到毛坑如廁,看到一名二十餘歲的女子從毛坑經過,雖只是匆匆一瞥,但吳某仍看清她身穿長衣闊裙,面色蒼白如紙,長髮披肩,手裡則拿著一條繩索,在經過時有一團冷氣陰風,侵人肌骨。吳某知道她是吊死鬼,如完廁後就連忙回家。
回家後,聽到隔壁有哭泣聲,仔細再聽,才知道是婆媳在口角。過了一個時辰,婆婆仍在那裡聒絮不休,但卻沒有再聽到媳婦的聲音。吳某擔心發生什麼意外,見隔壁家的大門未關,遂偷偷潛進,伏在窗外窺探。只見那媳婦在房內淚流滿面,長吁短歎,而他剛剛看到的吊死鬼則站在媳婦身旁,不住向她打恭作揖。媳婦躊躇了半晌,終於解下衣帶,準備懸樑自盡。
吳某見狀大驚,立刻破窗而入,吊死鬼見有人闖入,忽地消失。吳某於是將媳婦上吊差點沒命的情事告訴怒氣未消的婆婆,並問媳婦是否看到吊死鬼?媳婦說當時她在房內並沒有看到什麼人,只是覺得一股怨氣沖天,不想再活下去了。吳某再三開導婆媳兩人,她們才又和好如初。
隔天晚上,吳某又到毛坑如廁,那個吊死鬼又出現,對吳某說:「你昨天晚上破壞了我的好事,令人痛恨,若非顧念你是一名典史之官,一定要置你於死地!」吳某大聲怒斥,吊死鬼才消失不見。後來吳某果然做了典史官。(此中人語;清.程趾祥)
故事四三 收生見鬼
有一位姓梅的湖北人,在中州為官,他的妻子就要臨盆,派人去叫接生婆來。接生婆到梅家後,看到一個打扮高貴華麗的婦人坐在大廳上,責怪她說:「妳怎麼這麼晚才來!生產是何等大事,延誤了怎麼辦?」接生婆一聽,連忙惶恐地陪罪,高貴婦人於是命她趕快入房接生。接生婆進入內房看產婦,似有難產之勢,經過一段時間,產婦已奄奄一息,接生婆說:「再這樣下去恐怕沒辦法了,應該請你家夫人出面。」家人說:「產婦就是我家夫人,我家哪有別的夫人?」接生婆奇怪地說:「那位在大廳裡等候,又責怪我延誤時間的貴婦人是什麼人?」家人聽了都大為驚訝,說沒有那種人。接生婆不信,四處尋找,果然找不到她剛剛見到的貴婦人。而那位產婦不久就因難產而死。
事後,地方父老說那間屋子以前的住戶姓朱,朱某的妻子就是因難產而死,接生婆所看到的貴婦人,據描述很像朱某的妻子,因此可能是她來找替死者。(右台仙館筆記;清.俞樾)
故事四四 縊鬼失繩
淞江秀才呂某,生性豪放,自號為「豁達先生」。有一天,他路過泖湖西濱,天色漸黑,遠遠看見一個塗脂抹粉的女子拿著一條繩索,朝他這邊快速走來。對方看到呂某,竟走避到路旁的大樹後,而手裡拿的繩索卻掉到地上。呂某上前拿起繩索細看,發現是一條草繩,放到鼻下聞聞,但覺有一股陰霾之氣。他想對方一定是吊死鬼,於是將草繩藏到他的懷中,繼續向前行。
不久,那名女子從樹後走出來,趕到呂某身前,攔住他的去路。呂某向左走,她就往左攔;向右走,她又往右攔。呂某心想這大概就是所謂的「鬼打牆」了,於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衝過去。女吊死鬼無可奈何,忽然一聲長嘯,變成披髮流血、從嘴裡伸出一尺多長舌頭的恐怖形狀,在呂某身前跳躍。呂某說:「妳本來塗脂抹粉,做妖艷的打扮,是想迷惑我;後來擋住我的去路,是想遮攔我;現在又變成這種恐怖模樣,是想嚇死我。如今妳三種伎倆都使盡了,但我還是不怕妳。妳難道不知道我外號是『豁達先生』嗎?妳還有什麼伎倆,儘管再使出來!」
女鬼此時忽然又變回原來的模樣,跪在地上說:「我原本是城裡施家的女子,因為和丈夫口角,一時想不開而上吊自殺。現在聽說泖東某戶人家的婦人,也和她丈夫不和,所以我想去找她做替死鬼。不料在半路上被先生您攔截,而且還奪走我找替的繩索。如今我已計窮,只求先生您能為我超生。」呂某問她如何個超生法?女鬼說:「請代我轉告城裡的施家,為我做道場,請高僧多唸一些往生咒,我就可以超生了!」呂某笑著說:「我就是妳要的高僧,我也有一篇往生咒,現在我唸給妳吧!」於是呂某大聲高唱:「好大世界,無遮無礙;死去來生,有何替代?要走便走,豈不爽快!」女鬼聽完,恍然大悟,伏地拜謝呂某,然後就消失了。(子不語;清.袁枚)
故事四五 溺鬼自拔
吳江上有一位漁夫李某,住在一個非常偏僻的港灣裡。某晚,他抓到了魚,買了老酒,正在獨飲時,忽然看到有個人站在門外。李某問他是什麼人?有什麼事?那人說:「我是一個鬼,在這港灣溺斃已經很多年了,今晚看到你獨飲,不知可否分一杯羹?」李某爽快地說:「既然你也想喝酒,那就進來吧!」於是溺死鬼進門來,和李某對酌。
此後,溺死鬼即經常來找李某。過了半個月,他對李某說:「明天有我的替死者會來,我就要和你分別了!」李某問替死者是何許人,溺死鬼說是一個自己駕船過河的人。隔天,李某果然看到一個人自己駕船駛過港灣,奇怪的是,並未發生什麼意外。到了晚上,溺死鬼又來,李某問他為什麼不讓那人替死?鬼說:「那個人少年喪父,現在還在撫養一個幼弟,如果我害他,那麼他弟弟也活不成,所以我放了他。」
再過半個月,溺死鬼又說明天有替死者將至。次日,果然又有一個人來到河邊,徘徊良久,似要跳河自殺,但最後還是沒事離去。當晚,溺死鬼又來,李某再問他為什麼不讓那人替死?鬼說那人家裡有一老母,他死了,老母就孤苦無依,所以又把他放了。李某聽了,感嘆說:「你的心地這麼善良,豈是長久沈淪在這黃泉之人?」
過了數月,溺死鬼又來,說:「明天又有一位婦人來替死,我特地來向你告辭。」次日,李某在港灣等候,到了傍晚,果然看見一位婦人來到河邊,好像要走下河中,但走沒幾步,又回頭上岸去。當晚,溺死鬼又來,李某不解地問他為什麼麼又放了那婦人?鬼說:「這個婦人懷孕在身,若不放她,就一次害了兩條人命。我身為男子,在河濱溺死數年,尚找不到生路,更何況這個孕婦?她若溺死,不知要到何日才能超生?所以只好又放了她。縱令我的魂魄在水中消散,也絕對不敢一次奪走兩條人命。」說完,不禁潸然淚下。
又過了幾天,溺死鬼忽然身穿紅袍、頭戴官帽,帶了好幾名隨從來向李某辭行,他說:「天帝因我仁德好生,所以敕封我為本地的土地神。」說完就消失不見了。(池上草堂筆記;清.梁恭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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