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0205 唐詩別裁:《楓橋夜泊》與《慈烏夜啼》兩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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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歐陽修在《六一詩話》裡說,「夜半鐘聲」雖是「好句」,但卻「理有不通」。其實,唐朝的寺廟多在半夜敲鐘。

    烏鴉晚上是不會叫的,但寒山寺西邊有座烏啼山,「月落烏啼」是「月亮落到烏啼山後」嗎?如果不是,為何會有烏啼山?

    唐朝時,水鄉蘇州並沒有楓樹,楓乃封字之誤,「江楓漁火」說的其實是「江村橋和封橋間的漁火」,但此說另有一個很大的漏洞……

    被白居易認為會反哺的「慈烏」,很可能是來自一個可怕的誤解:小鳥在餵大鳥,並非反哺,而是生物演化過程中出現的一種殘酷伎倆。

寒山寺前的一場邂逅

  一九九○年,我們夫婦參加由康來新教授率團的「紅樓夢之旅」,由北京一路南下,在抵達蘇州後,蘇州的兩個導遊一個世故老辣,像祝枝山;一個白淨儒雅,像文徵明。斜風細雨中,「文徵明」(蘇州大學的學者)帶我們一行來到了寒山寺。細雨沾衣欲濕,但他卻不急於入寺,反而站在寺前的小河邊,透過擴音器,吟起張繼的《楓橋夜泊》來:

  「夜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

  據說入京赴試,失意而歸(一說是在中了進士後,為避安史之亂)的張繼,曾在千年前夜泊蘇州,而寫出了這首千古名詩。今之「文徵明」口沫橫飛地說:所謂「江楓漁火」並非江邊的楓樹和漁火,而是江村橋和封橋之間的漁火。他指點寺側一座斑駁的拱橋,說:「這就是江村橋,封橋則在那邊。蘇州在唐代並沒有楓樹,楓橋乃封橋之誤。不到蘇州,就不知道這個錯誤。」

  細雨恍若千絲萬縷,意欲將我們一行的身影編織進載負著厚重歷史的河面,我的眼光隨波逐流,感到些微悵惘。不是一首千年名詩裡原來隱含了一個美麗的錯誤,而是眼前這河,這條看起來只比水溝稍大的河,怎麼一點也不像懷想中張繼夜泊過的那河?

  雨越下越大,幾乎是為了避雨,我們倉皇奔進了寒山寺。

二十八個字裡的諸多疑點

  「文徵明」的一番話引起我的好奇,也開始用理性思維來打量《楓橋夜泊》這首詩。以前讀唐詩宋詞,都是用感性直觀的,陶醉於詩人措詞遣字之精妙與所營造意境之高雅,也就是純美學的欣賞,很少去思考、探索、考證詩人所言之真偽。因為當時認為即使詩人所言不符合事實,譬如李白的「白髮三千丈」,那顯然是一種「誇飾法」,如果斤斤計較,就太不「識趣」了;其他用來做「象徵」或「別有寓寄」的詩句也多得不剩枚舉。所謂「分析無意謀殺,多事的理智會破壞事物的美妙。」在讀詩賞詞時,我們似乎不必做太多的思考。

  但我看時下的一些「詩詞賞析」,有不少「賞析」卻多屬個人主觀的推想、臆測,甚至天馬行空,越描越糊;那我何不「就事論事」,就從《楓橋夜泊》的二十八個字看起,對有疑問的地方先作些查證和聯想,看看能有什麼發現或感觸,進而影響我對這首詩的欣賞?當我改用理性、好奇、懷疑的眼光來看《楓橋夜泊》時,最少看到了三個讓我感到「不解」的地方:第一個是「烏啼」,傳統的解釋是「烏鴉啼叫」,但有誰聽過烏鴉在深夜發出叫聲的?第二個是「霜滿天」,以前住鄉下時,在寒冷的冬天清早,常可見路旁草葉、牆角、籬笆邊結了一層薄薄的霜,但那是「霜滿地」,霜會像雪花一樣滿天飛舞嗎?第三個是「夜半鐘聲」,所謂「暮鼓晨鐘」,寺廟通常在清晨敲鐘,有些寺廟雖然也會在農曆過年,一元復始的子時敲鐘,但那是特例,並非張繼夜泊的時刻,那有誰聽過寺廟在半夜敲鐘的呢?

  這三個疑問似乎不是詩人為了講求押韻、平仄、對仗或營造意境就能「含糊」過去的,它們因此讓我產生探究的興趣。

唐朝的寺廟多在半夜敲鐘

  先說「夜半鐘聲」。其實,在《楓橋夜泊》有名之後,就有人對此表示懷疑。北宋的歐陽修在《六一詩話》裡就說:「詩人貪求好句而理有不通,亦語病也……唐人有云:『姑蘇台下寒山寺,半夜鐘聲到客船。』(文字有異,可能是錯引)說者亦云,句則佳矣,其如三更不是打鐘時!」也就是說,歐陽修認為「夜半鐘聲」雖是「好句」,但卻「理有不通」,因為沒有寺廟會在三更半夜敲鐘,擾人清夢。

  歐陽修是大學問家,北宋稍後的陳岩肖在《庚溪詩話》裡,對歐陽修的質疑提出解釋說:「然余昔官姑蘇,每三鼓盡,四鼓初,即諸寺鐘皆鳴,想自唐時已然也。後觀於鵠詩云:『定知別後家中伴,遙聽緱山半夜鍾。』白樂天云:『新秋松影下,半夜鐘聲後。』溫庭筠云:『悠然旅榜頻回首,無復松窗半夜鍾。』則前人言之,不獨張繼也。」意思是在唐朝,寺廟在半夜敲鐘是一種普遍的習俗:而且,曾在蘇州當官的陳岩肖還自己親耳聽見當地的寺廟在半夜時「寺鐘皆鳴」。

  另一位北宋的詩人彭乘在《續墨客揮犀》裡也說:「予後至姑蘇,宿一院,夜半偶聞鐘聲,因問寺僧,皆曰:『固有分夜鐘,何足怪乎?』尋問他寺皆然,始知半夜鐘惟姑蘇有之,詩信不繆也。」這也表示,到宋朝時,蘇州的寺廟依然是在半夜敲鐘的。歐陽修對「夜半鐘聲」的質疑,反而成了一點也不踏實的「想當然爾」。由此可知,很多事不能單憑自己有限的經驗去「推論」,一定要經過多方、仔細的查證;另外,很多風俗習慣是不斷在變化演進的,我們絕不能誤以為此時此地的「殊相」就是亙古以來不變的「共相」。

是「霜滿天」還是「霜滿地」?

  接下來談「霜滿天」。在傳統的節氣觀裡,每年秋季的最後一個節氣稱為「霜降」,但現代的氣象學告訴我們,霜是在寒冷季節的夜晚,地表層空氣中的水氣在輻射冷卻的物體表面(譬如接近地面的草葉)上形成的晶體,而不是像雪、雨會從天上降下來,或在空中飄舞,所以不可能有「霜滿天」這種情景。

  當然,張繼可能是為了詩的押韻、平仄、對仗或營造意境,而使用「霜滿天」這樣的文學描述。不過,氣象學家也說如果當年張繼確實看到漂浮於空中的某種東西,那有可能是現在所說的霰、雪子或冰針,但這三者都不是「霜」,也不是「雪」。如此一來,張繼的「霜滿天」就不是「子虛烏有」或「故意扭曲」,而是對於氣象的「誤讀」了!

  但不管如何,我覺得引進氣象學的知識,並不會折損我們對「霜滿天」的美感經驗,反而會進一步去想,若將它改為「霰滿天」「雪滿天」或「霧滿天」,那在美感和意境上可能就會差一截,所以更會認為張繼的「霜滿天」實在是說得好!

「烏啼山」與「愁眠山」的玄機

  再來談「烏啼」。我有一次對中學生演講,提到這首詩時說:「晚上是烏鴉休眠的時候,牠們並不會啼叫。那『烏啼』是什麼意思呢?」有同學說「月落」指的是接近清晨的時刻,天快亮了,所以烏鴉開始叫了;聽起來似乎有點道理,但這跟後面的「夜半鐘聲」在時間上卻出現了矛盾。另有同學說,張繼聽到的只是晚上會叫的夜鳴鳥(譬如貓頭鷹)的啼叫聲,這似乎更有道理,我們實在不必刻意在那個「烏」字上找碴。(還有一種說法:烏指水老鴉,即鷓鶩烏的俗名,似鴆鳥而小,為漁舟所養,令其捕魚。)

  但我對同學提出另一種說法:因為寒山寺西邊有一座「烏啼山」,所以張繼的「月落烏啼」說的其實是「月亮落到烏啼山後」。結果,有不少同學認為我說的很有道理。但當我又說寒山寺南邊另外還有一座「愁眠山」時,原本相信我說法的同學不僅發現自己掉進了一個陷阱,而且了解到這個陷阱是怎麼產生的:原來,所謂的「烏啼山」和「愁眠山」都是張繼這首詩有名之後,才附會於它的「景點」名稱(「愁眠山」原名「何山」,蘇州另有一座橋叫「烏啼橋」)。

  除了寒山寺外,虎丘也是蘇州的另一知名景區。景區內有一塊被劈成兩半的「試劍石」,相傳是春秋時代吳王闔閭為了爭霸天下,請干將、莫邪夫婦為其鑄劍,闔閭為了測試寶劍的鋒利程度,拿起劍往石頭上一揮,就將堅硬的石頭劈成兩半。這塊「試劍石」的真假,考證起來也許要費點功夫。但景區內另有一塊石頭,旁邊寫著「秋香一笑處」,它是來自純屬虛構的「唐伯虎點秋香」這個民間傳說,故事是假的,但石頭卻是真的,不過大家都一清二楚,它是為了增加景點的知名度,而附會於文學作品的產物。

  蘇州近郊的「烏啼山」和「愁眠山」,也是這樣的產物。其實不只蘇州,其他各地附會於名人、名作的景點,也都應作如是觀,而這也正是所謂的「文化搭台,經濟唱戲。」

蘇州在唐朝時有沒有楓樹?

  最後談「江楓」。江邊的楓樹,這原是最自然的美景,最不會讓人起疑的,但經「文徵明」一說,我感到好奇,而上網查了相關資料,才了解到它果然是此詩中最大的疑點與謎團;而且在解開謎團的過程中,還讓我看到文學作品在歷史浮沉中所可能產生的各種變貌,當然有些依然是謎,恐怕也永遠難以解開。下面就挑一些自覺比較合理或有趣的說法:

  首先,現在的蘇州當然有楓樹,但很多專家認為,蘇州在唐朝時並沒有楓樹,如今蘇州的楓樹是明朝時由范仲淹的十七世孫范允臨晚年從福建引進的(他是蘇州人,但在福建當官)。另外,清朝的王端履則說:「江南臨水多植烏(桕),秋葉飽霜,鮮紅可愛,詩人類指為楓。不知楓生山中,性最惡溼,不能種之江畔也,此詩『江楓』二字,亦未免誤認耳。」也就是說,他認為張繼當時可能在河邊看到長滿紅葉的烏桕,卻誤以為那是楓葉。

  但如果唐朝時蘇州沒有楓樹,河邊也沒有紅葉,那「江楓」指的又是什麼呢?清末蘇州才子俞樾(現在寒山寺裡《楓橋夜泊》的詩碑就是出自他的手筆)考證說:「唐張繼《楓橋夜泊》詩膾炙人口,唯次句『江楓漁火』四字,頗有可疑。宋龔明之《中吳紀聞》作『江村漁火』,宋人舊籍可寶也。……明文待詔所書亦漫漶,『江』下一字不可辨。……幸有《中吳紀聞》在,千金一字是『江村』。」意思是「楓」乃「村」字之誤。

「封」與「楓」的爭議

  另有一派的說法,也就是本文開頭那位「文徵明」的說法:「楓」乃「封」字之誤,「江楓漁火」其實是「江封漁火」,說的是江村橋和封橋之間的漁火。在寒山寺外邊的那座拱橋就是江村橋,而封橋則在前方更遠處(如今已不存),因為早年基於治安考量,晚上會關上柵門封閉河道,所以稱為「封橋」。明初盧熊在《蘇州府志》說:「天平寺藏經多唐人書,背有『封橋常住』四字朱印。知府吳潛至寺,賦詩云『借問封橋橋畔人』,筆史言之,潛不肯改,信有據也。」

  「封」與「楓」雖同音,但卻是如何轉換的呢?這又有兩種說法:一是宋朝的《豹隱紀談》(作者佚名)說:「王郇公居吳時,書張繼詩刻石作『楓』字,相承至今。」王郇公(王珪)在北宋仁宗時當過宰相,辭官後家居蘇州,在手書張繼詩作石刻時,將「江封漁火」寫成「江楓漁火」;「宰相說了算」,所以就被後世沿用。另外有人說:「本為封江、封橋,王蚌改封為楓,人們震懾權勢,只得趨附。」因未註明出處,也不知「王蚌」是否為「王珪」之誤?我只能看到什麼就說什麼,留待高明去查證。不過話說回來,從很多角度來看,「江楓漁火」確實都比「江封漁火」高明許多。(另有人說「江楓漁火對愁眠」原是「楓江漁夫對愁眠」,為免越扯越遠,這裡就不談了)

連詩名《楓橋夜泊》都錯了?

  有趣的是,這首千古名詩的題目《楓橋夜泊》也是有問題的。在清朝乾隆年間孫洙夫婦編選的《唐詩三百首》中,《楓橋夜泊》一詩下有注云:「一作《夜泊松江》」;而在最早選錄本詩的唐朝的《中興間氣集》裡,詩題為《夜泊松江》,這應該才是張繼的原題。松江位於蘇州城外,是吳江的下游,再下去就稱為吳松江,到上海則稱為蘇州河。《楓橋夜泊》這個詩題,可能是宋朝時才「被改名」(也許就來自王郇公的石刻)的。到了清朝康熙年間的《全唐詩》,此詩的詩名已是《楓橋夜泊》,但下有一注云:「一作《夜泊楓江》」,可能是松江又稱楓江,或有一段稱為楓江。

  已故的大陸學者施蟄存認為,《夜泊松江》——張繼當年所坐的船並非停泊在寒山寺下或楓(封)橋附近,而是離寒山寺還相當遠的松江之上,這樣才比較合理。因為說「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給人的感覺是鐘聲應該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的,如果船就停泊在寒山寺外頭,那麼他聽到的半夜鐘聲,一定離自己很近也很響才對,用「到」就不對。

  所以,所以……前面所說「江楓漁火」指的是江村橋與封橋間的漁火又「全部破功」了!而楓封之爭與蘇州在唐朝時到底有沒有楓樹,似乎也顯得沒啥意義了。所以,所以……「繞了一大圈,你這不是白說了嗎?你是故意要玩弄大家嗎?」我只能聳聳肩,說:「這樣的結局不是我原先意料得到的,我想,大家也不必再做太多的理性思考,還是心無旁鶩地去欣賞《楓橋夜泊》的美感與意境吧!」

《慈烏夜啼》裡的「慈烏」是什麼鳥?

  《楓橋夜泊》的討論就此打住,我們再來看另一首唐詩——白居易的《慈烏夜啼》。記得是當年念中學時的國文課文,印象非常深刻:

  「慈烏失其母,啞啞吐哀音,畫夜不飛去,經年守故林。夜夜夜半啼,聞者為沾襟;聲中如告訴,未盡反哺心。百鳥豈無母,爾獨哀怨深?應是母慈重,使爾悲不任。昔有吳起者,母歿喪不臨,嗟哉斯徒輩,其心不如禽!慈烏復慈烏,鳥中之曾參。」

  相信很多人也都讀過這首詩。但「慈烏」到底是什麼鳥?老師只說是一種烏鴉,他也沒見過,但既然是大詩人白居易說的,而且還被收在課本裡,那就準沒錯!所以我當時頗受這首詩的影響,覺得當子女的應該孝順父母,否則就是「禽獸不如」。

  後來,慢慢發現詩人的話「多不可靠」,也知道絕大多數的脊椎動物的子代都在成熟後就會被趕出家門,親子以後即甚少來往。像「慈烏」這種不僅會「反哺」父母,而且因思念母親而「夜夜哀啼」的,實在是不可思議。又後來,才知道它的「匪夷所思」是因為世界上根本就沒有這種鳥!全球的鳥類學家在各地觀察了數百年,從未發現鳥類有反哺行為。那白居易是憑空捏造嗎?似乎也不是。他所說的慈烏反哺和夜啼,很可能是來自下面這個「可怕的誤解」:

美麗的傳說與可怕的誤解

  原來,世界上約有五十種杜鵑科的鳥類屬於寄生鳥,牠們並不築巢,也不孵蛋,更不想自己養育幼雛,而是在繁殖季節時,先尋找合適的宿主,誘逼正在孵蛋的宿主離巢,吃掉或丟掉一顆蛋,然後在巢內產下一枚類似的蛋,由不知情的宿主替牠孵蛋(被寄生的鳥類高達一百多種)。杜鵑的幼雛通常比宿主的幼雛先孵化出來,一孵化出來,牠即會本能地把巢中其他的蛋或雛鳥一個個推出巢外。「義母」覓食回來,看到巢內只剩下「唯一的孩子」,就對牠倍加寵愛,而牠也大辣辣地獨佔「義母」辛苦找回的食物,等羽翼豐滿後,就揚長而去。這種繁殖模式可以說是既殘酷又冷血。

  杜鵑的體型通常比牠們的宿主來得大。沒多久,雛鳥的塊頭就比「義母」大許多,但還繼續張大嘴巴被餵養。不明究裡的人看到「小鳥」居然在餵「大鳥」,以為那是「子代」在反哺「親代」,而注重孝道的人更是驚喜讚嘆,對此大作文章,認為牠們是「鳥中曾參」了。至於杜鵑鳥特有的淒切啼聲,則被聽成是思念母親的「啞啞吐哀音」了!

  杜鵑的叫聲並不甜美,反而給人哀淒之感,但這種「哀淒」卻獲得相當的美化:民間傳說蜀國國君望帝(杜宇)禪位給治水有功的能人,退隱的望帝在死後化為鳥,暮春啼叫,聲若「不如歸,不如歸!」哀怨悲淒斷人肝腸,最後竟啼出血來,百姓感念,遂將這種鳥稱為杜鵑,而被牠的血染紅的花就叫杜鵑花。「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等是有家歸未得,杜鵑休向耳邊啼。」都跟這個美麗的傳說有關。

  但塑造哀怨淒美的「啼血」,其實也是來自錯誤的表面觀察,因為杜鵑的喉嚨呈深紅色,在開口鳴叫時露出牠嘴內的殷紅,結果竟被人誤以為是在「啼血」。

想藉禽獸來勸孝是搞錯了方向。

  這的確是個「可怕的誤解」。關於孝順,二十四孝裡的「鹿乳奉親」也是很多人都聽過的故事:周朝時,有一位郯子,從小就很孝順。他的父母年邁時,患有眼疾,很想吃鹿乳。郯子苦思冥想,終於想出一個辦法;他穿上鹿皮,到深山裡,混進鹿群中,擠取鹿乳,回去供養雙親。後來被獵人發現,正當獵人舉起弓箭要射殺他時,他急忙喊道:「我是人不是鹿!」獵人在知道他是為了取鹿乳給雙親吃才假扮成鹿的原委後,對他這種孝敬父母的行爲讚歎不已。

  小時候聽到這個故事,覺得很感人,也理所當然地全盤接受了。但有了一點見識後,就覺得它其實有很多漏洞。首先,野生鹿群是不容易接近的,郯子想到要穿上鹿皮,假扮成鹿,似乎是個好方法,其實只是「想當然爾」。因為多數動物辨別敵我,不是看「長相」,而是靠「氣味」,每個鹿群都有由牠們的體味、糞味、尿味等綜合而成的「獨特氣味」,即使是真鹿,如沒有這種氣味,就是「非我族類」,不僅不被接納,還會受到攻擊。

  其次,要擠野生鹿奶,絕非像到觀光牧場「擠牛奶」那樣簡單。野生的母鹿、母羊等只有在生產後才會泌乳,牠們的乳汁也只給自己的「小孩」吃;即使在「小孩」死掉後,也不願意將多餘的奶水哺育別人的孤雛。有經驗的牧羊人因此想出一個辦法,將死掉小鹿的皮毛剪下來,綁在失母的鹿孤兒身上,讓母鹿聞到「自己孩子的氣味」,而接納對方,讓牠吸乳。總之,郯子的「鹿乳奉親」,從動物學的角度來看,猶如天方夜譚。

  說這些,並非故意找碴,或是想揶揄古人、質疑孝道。而是要指出,想藉「禽獸」來規勸人們應該孝順父母是搞錯了方向。動物並無孝順的行為,親情也不如人類,做子女的想要孝順父母是人類特有的、「異於禽獸」的高貴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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