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0131 致命的玩笑:〈霍生〉中的綠巾疑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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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之疑 4

  《聊齋》卷四〈霍生〉一文說,霍生與嚴生少相狎,長相謔,兩人互逞口舌之能,惟恐不工。霍有鄰嫗,曾為嚴生妻接生,偶與霍婦言,言其私處有兩贅疣,婦以告霍。霍與同黨者謀,窺嚴將至,故竊語云:「嚴妻與我最呢。」眾故不信,霍乃捏造端末,且云:「如不信,其陰側有雙疣。」嚴止窗外,聽之甚悉,至家苦掠其妻。妻不服,搒益殘,妻不堪虐,自經死。霍始大悔,然亦不敢問嚴而責其誣。嚴妻既死,其鬼夜哭,舉家不得安寧。不久,嚴暴卒。霍婦夢女子披髮大叫曰:「我死得良苦,汝夫婦何得歡樂耶?」既醒而病,數日亦卒。霍亦夢女子,指數詬罵,以掌批其口,驚而醒,覺唇際隱痛,捫之高起,三日而成雙疣,遂為痼疾,不敢大言笑,啟口太驟,則痛不可忍。

  「朋友妻,不可戲。」古有明訓,喜逞口舌之能的霍生玩笑開得太過火,開到朋友妻子的身上,結果落得雙方家破人亡,以悲劇收場。霍生的玩笑讓嚴生產生了「綠巾疑雲」,而「綠巾疑雲」是古往今來造成家庭悲劇的最重要原因之一,即使只是玩笑的性質,仍然具有「致命的破壞力」。

  霍生與嚴生的表現,讓我們看到了男人的一種「矛盾情結」。霍生沾沾自喜地誇耀於同黨「嚴妻與我最呢」,能和別人的妻子「有染」,對多數男人來說,都是一種「榮耀」;而嚴生的怒而搒其妻,則表示當自己的妻子和別人「有染」時,對多數的男人來說卻是一種「恥辱」。男人對婚外性行為所抱持的,就是這種「榮耀」與「恥辱」的「矛盾情結」。

  為什麼男人會有這種矛盾呢?傳統的看法認為這是因為丈夫把妻子視為自己財物的關係,他渴望佔有別人的財物,但卻不想讓別人掠奪自己的財物。不過當有人掠奪或借用某人的財物時,他通常不會有像妻子被人染指時那樣激烈的反應,這似乎還有更深層的理由。社會生物學(sociobiology)認為,人的生殖行為受到遺傳基因DNA的驅策,DNA以製造更多的DNA為目的,它使得男性有「到處播種」的傾向,這也就是我們所熟悉的「一夫多妻制」或「一夫一妻制」加上「婚外性行為」的男性生殖策略。但生殖的成功不能「只問耕耘,不問收穫」,撫養含有自己DNA的後代長大成人亦是必需的,而在這方面,男人都碰到了一個疑點。因為別的男人也可能在自己的太太身上「播種」,他無法確信妻子所生的孩子「必然」含有自己的DNA,為了確保基因的「可信度」,以免自己照顧的心血付諸東流,他會近乎本能地防範妻子的「出牆」,於是產生了所謂「性道德的雙重標準」。

  在醫學未發達之前,男人也近乎本能地發展出「疑妻」與「試妻」這門奇特的悲劇性學問。〈霍生〉故事中的嚴生,在聽到霍生連其妻「陰側有雙疣」這種隱私都知道時,他直覺地認為妻子與霍生有染,必然也對不久前妻子所生下的孩子打上個大問號,誰也沒有辦法告訴他自己就是那個孩子的父親。在「生物性的煎熬」下。他憤怒地「苦搒其妻」,而妻子似乎也只能以自殺來證明自己的清白。這種悲劇在傳統的社會裡。顯然是曾經一再上演過。

  文學不僅在描述社會悲劇,詮釋社會悲劇,也嘗試提供撫慰創傷的解藥。清白的嚴妻無辜而死,令人同情,所以她的冤魂又重返人間,讓各相干人士都得到了報應。懷疑妻子的嚴生與散播隱私的霍妻均以死來贖罪,但罪孽最深重的霍生,卻只是在具有象徵意義的嘴唇上長出「雙疣」。這種差別待遇令人納悶,何以誇耀自己染指別人太太的男人,會比懷疑自己太太受別人染指的男人得到較多的「原諒」?這是否亦是在反映男性社會對婚外性行為「榮耀」與「恥辱」的矛盾情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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