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讀小學時,國語課本裡有一篇課文,題目忘了,只記得是在說有一個賣草帽的小販,在午後來到一棵大樹下,坐下來休息,不知不覺就睡著了。醒來卻發現擔子上的草帽都不見了,他緊張地到處尋找,最後發現草帽全都被樹上的猴子拿走了,猴子們正盤踞在樹幹和樹枝上玩著手上的草帽。
不知如何是好的小販,下意識地將手上的草帽戴到頭上,他發現猴子們也都學他把草帽戴到頭上;小販試著摘下頭上的草帽子當扇子搧,結果猴子也跟著摘下帽子左右搧動。小販心中大喜,於是將手上的草帽往地上一丟,猴子們也紛紛將草帽丟到地上。小販趕緊收拾起地上的草帽,放回擔子上,然後哼著歌離開。
聰明的小販如何運用他的機智,取回被猴子偷走的草帽,讓我印象非常深刻,所以還記得這個故事。幾年前吧,我又看到這個故事的續集:
就在故事發生四十年後,當年的小販已當了爺爺,而由年輕的孫子繼續賣草帽。有一天,年輕人擔著草帽,又來到當年爺爺來過的樹下休息。醒來時,發現擔子裡的草帽都被樹上的猴子拿走了。怎麼辦呢?他想起爺爺以前也發生過這種事,於是,他照爺爺當年的方法,將手中草帽戴到頭上,樹上的猴子也紛紛把帽子戴到頭上;他取下草帽當扇子搧,猴子們也都學他取下草帽左右搧動。果然跟爺爺告訴他的一模一樣,這些猴子真是笨!
他心中大喜,於是將手中的草帽往地上一丟,但這次樹上的猴子卻沒有如爺爺所說的,學他將帽子丟到地上,反而紛紛將草帽又戴回頭上。
「奇怪了!」他不禁站起來,看著猴子納悶地說。這時,一隻健壯的公猴從樹上跳下來,敲了一下他的頭,說:「你以為只有你才有爺爺嗎?」
看了續集,覺得它比前集更有意思;而前後集合起來看,也才能看出這個故事的完整意涵。在前集裡,聰明的小販從猴子的行為裡發現一個規律,運用這個規律取回了被偷的草帽;反之,只會一味地模仿別人的猴子則是愚昧的,很容易被人抓住弱點加以利用。
但到了續集,告訴我們的卻是不同的道理:經驗很重要,學習前人成功的經驗似乎更重要;但在人生的博奕中,真正能「前事不忘」,而讓它成為「後事之師」的,通常是吃虧上當的一方,他們會記取教訓,改變策略。如果你陶醉在昔日或前人的勝利中,沿用以前成功的方法,那可能就會帶來失敗。
我們常陷入這樣的迷思中:以成功者為典範,想學習或炮製他們成功的方法,運用在自己遇到的問題上,但卻往往因為時空與各種情境、條件的差異,不僅無法達到預期的效果,甚至一敗塗地,這也是為什麼微軟總裁比爾‧蓋茲會說:「用過去成功的方法,就是下一次失敗的原因。」
其實,《莊子.天運篇》早就說過,當孔子目睹春秋時代的社會亂象,想在魯國推行周朝早期以禮樂治國而獲得成功的制度時,師金即提出批評:「以舟之可行於水也,而求推之於陸,則沒世不行尋常。古今非水陸與?周魯非舟車與?今蘄行周於魯,是猶推舟於陸也!勞而無功,身必有殃。彼未知夫無方之傳,應物而不窮者也。」
意思是說,認為船可行於水上便把它推到陸地上來走,那就走不了多遠。古與今的差異就像水上和陸地,周與魯的不同就像船和車,一心想在魯國推行周朝的制度,就好比把船推到陸地上來行走,不僅徒勞,還可能遭殃。他認為孔子是食古不化,不懂得應該隨情勢的變化來調整策略。
不僅情勢不一樣,我們所面對的問題或對手也會不一樣。賣草帽小販的孫子面對的雖然同樣是猴子,但這些猴子已從牠們爺爺那裡學到了教訓,曉得把草帽丟到地上是大敗筆,絕不能再重蹈覆轍;小販的孫子卻以為這些猴子跟牠們爺爺一樣愚蠢,他重施故技,結果不僅沒有效果,而且還受到了嘲弄。
認為對手一樣,問題也沒變,就是我們經常陷入的另一個迷思。有個故事說:一個農夫住進都市的旅館,第一次看到電燈,比鄉下看慣的煤油燈光亮許多。當他準備睡覺時,張口猛吹電燈炮,但再怎麼吹,電燈炮卻依然紋風不動地亮著。聽起來像個笑話,但這位農夫其實是想用在鄉下吹熄煤油燈的方法來吹熄電燈。不要笑這個農夫笨,多數人在面對新的問題時,最先想到、採用的也都是過去熟習的舊方法,卻沒有察覺到問題跟以前已經完全不一樣!
以前行得通的,現在未必行得通;對某些人、某些問題很有效的,換了人或問題後,可能就會一團糟。在人的旅途裡,總是會遇到各種情況,想要解決它們,看清問題與情勢,往往比經驗和方法來得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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