輯二 思想的主旋律 15
以擅長畫芭蕾舞舞女而聞名的畫家竇加，曾經說：「一個畫家在畫畫時，心裡的感覺就跟一個罪犯在犯罪時一樣。」當我在多年前讀到這句話時，覺得特嘉要表達的可能是一種「逾越」的感覺，畫家在畫布上創造出一個人、一種東西、一幅風景，這原是上帝的工作，但畫家卻「逾越」了他身為一個人的權限，就像罪犯「逾越」了規範每個人權限的法律一般。
後來又讀到知名演員彼得‧奧圖的一句話，他說：「如果我不能成為一名優秀的演員，我勢必淪為罪犯。」這句話很容易讓人聯想到特嘉所說的，但意思卻不太一樣。奧圖似乎想告訴我們，他的人格裡有某種「不是成為優秀演員就是成為罪犯」的氣質。
又後來，看到愛因斯坦所說的：「我已下定決心，當死亡來臨時，我絕不乖乖地躺在病床上等死，而是要恣意地犯罪，以滿足我邪惡的心。」當時，我本以為這只是一句玩笑話，但在和竇加、奧圖的話一併思考之後，我覺得愛因斯坦在這裡所說的「邪惡的心」，指的應該是一種「叛逆」。
能夠將前面三個人三句話連結起來的是另外一句話：「我相信，高度的創造力和罪犯是出於同源。」說這句話的是前美國心理學會會長、天普大學的教育心理學家法利教授。理由是這兩種人都喜歡冒險，追求新奇。
法利和楚克曼等心理學家以問卷的方式測量各色人等的「感覺追尋度」後發現，政治上的保守主義者、謹言慎行的學者、照章行事的公務員、賢妻良母、法官等，他們的「感覺追尋度」較低；而政治上的自由主義者、太空人、社會工作者、具原創性的藝術家和科學家、作奸犯科的罪犯等，他們的「感覺追尋度」則較高。這裡所說的「感覺追尋」，當然有追求新奇事物的意思，譬如嘗試跳傘、外國料理、催眠等，但它跟一般人所說的「尋找刺激」還是不太一樣，即使是看起來非常單調、無聊的事，但只要以前沒有經驗過，「感覺追尋度」高的人也會樂於試試看。
一般說來，「感覺追尋度」高的人會勇於離開熟悉的一切，包括教條、舊習、成規等，樂於探索未知、接受挑戰，這種冒險、叛逆和無畏，是突破傳統的創新所必須，也是破壞法律的犯罪所必須，所以原創者和罪犯，就像天才與瘋子般，有可能是「黑暗中的兄弟」。也因此，特嘉、奧圖和愛因斯坦這三位不同領域的原創者，會從不同的角度向我們洩漏，他們和罪犯模糊而隱密的關係。
遠離熟悉的歐洲海岸，去發現新航線、新大陸的哥倫布，很顯然的是個「感覺追尋者」；但遠離人群，孤獨地航行於「思想的海洋」中，去發現新定律、新真理的牛頓，同樣是個「感覺追尋者」。喜歡飆車、高空談跳，追求急速快感的人，當然是個「感覺追尋者」；而在斗室裡，思索一個人或物體在光速運動下諸般情形的愛因斯坦，同樣是個「感覺追尋者」。
感覺有很多不同的領域和層次，有人追尋肉體上的刺激，有人追求心靈上的新奇；有人以鋼琴、畫布、商場來滿足他們的感覺飢渴，有些人則以毒品、刀械、賭場來滿足同樣的需求；有些人成為貢獻社會、受人稱道的原創者，有些人則成為危害社會、讓人皺眉的罪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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