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觀賞落日,每個落日都像一種召喚,召喚我放下手邊的工作,前往遙遠的地方。
走出十三行博物館,已近黃昏時刻。太陽就要西沈,遠方的河海交接之處,幾點帆影在波光最後的瀲灩中緩緩而行。
本來是要趕回家做晚飯的,但我和妻子似乎受到某種召喚,有了某種默契,而朝那開始泛紅的天邊緩緩而行。
當我們更接近海邊時,火紅的落日已躲到一團雲層的後方,彷彿在編織夢想般,將雲層渲染出一種奇幻的炫麗,而整個天空似乎也隨之酩酊,興奮地燃燒著。
「欲歸還小立,為愛夕陽紅」。
妻子和我就這樣默默站著,參加這場自然的壯麗慶典。
我喜歡看落日,每個落日都像一種召喚,召喚我放下手邊的工作,前往遙遠的地方。年輕時候,人生失據,曾經像想獲得靈啟的蘇族印地安青年,獨自一人到偏僻的山上或海邊看落日。看著太陽凱旋歸去,我那年輕而空盪的心靈似乎總能得到某種滋潤和撫慰。
而今的我,站在海邊看著同樣的落日,身邊已多了一個人。落日的餘暉越過海面,將妻子和我交疊地投影於我們身後的大地之上。在我們右前方,有三五個人也站在堤防上看落日;河對岸也有人停車止步,默然佇立,與我們朝著同一個方向注目。
大家暫時忘卻俗務,凝神閱讀西方天際那偉大的自然詩篇,雖然彼此互不相識,但緣於受到同樣的召喚,而讓我們在無言中產生某種性靈的交流。
恍惚之間,河左岸的空地上燃起了篝火,千百年前消失的原住民紛紛走出博物館,站在海邊和我們看著同樣的落日……。
天色終於暗了下來,西方天際最後的霞光,猶如泰戈爾所說,就像一扇點著燭光的小窗子,裡面坐著一個等待的人,等待那想要知曉它意義的人。
「他」看著億萬年來所有望進那扇窗子的生靈,露出神秘的微笑,然後悄悄掩去燭光,闔上窗戶。
但空地上的篝火似乎燃燒得更熾烈,一個原本也在看著落日的原住民,轉過身來,目光穿越歷史時空,落到我的身上。我和他交換瞭解的一瞥。
妻子也對我交換瞭解的一瞥。然後,我們想起了晚餐。
但,晚餐似乎已不再那麼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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