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美的事物無所不在,我不必費心去尋找,他們期待的是我能為之冥想。只要我能為之深情冥想,我就能發現其中的美,超乎他們本來面目的美。
山路旁,岩石下,一叢小黃花在透過樹影的陽光中默默綻放,我蹲下身來,靜靜欣賞他們的美。
山中多野花。以前寫過一篇文章,說一個登山客在人跡罕至的山中發現一朵野花,而想起愛默森的一首詩:
紫陀羅花!如果有智者問你何以
在天地間虛擲你的美?
告訴他們,如果眼睛是為了看見而生,
那麼美本身,就是它存在的理由。
為什麼你會在這裡?噢,美如玫瑰的紫陀羅花!
我從來未曾想到要問,也永不知道答案。
只是,以我單純的無知
我猜想,引我來到此地的大能
也把你帶來了。
文章要說的是:「蘭生幽谷,無人自芳。花兒不會因為沒有人欣賞,就放棄他們的美麗和芬芳。人生在世,也不必因為沒有人欣賞,就放棄自己的善良和純真。」那是我當時的感受。
今天,看著眼前的這叢小黃花,我又想起了愛默森的詩和我那篇文章,不過感受已不太一樣。
愛默森知道他觀賞的花叫紫陀羅,但很慚愧,我連這些小黃花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小花啊!小花!雖然我不知道如何稱呼你們,但即使你們不叫玫瑰,不叫牡丹,不叫紫陀羅,都絲毫無損於你們的美。
你們會為在這山中寂寞綻放,虛擲你們的美,而感到遺憾嗎?但願我的欣賞,能稍稍減輕你們的憾意。
我來到山中,其實不是為了尋找美、發現美、欣賞美。但沿途難免有所見,觸景難免生情,我想要和我能做的,其實是對這種所見事物的冥想。當我無意中看到這叢小黃花時,我不會想將他們摘回家,也不想對他們做植物學的研究,也不再做道德或哲學的聯想,只是單純地蹲下來,觸景生情,對之冥想。
在對小黃花的冥想中,我感受到一種超乎他們「本來面目」的美,那是經過我心靈醞釀才產生的一種獨特的美。愛默森若非加上他心靈的想像,紫陀羅花在他眼中也不會變得那麼美。
休謨說:「事物的美,只存在於為之冥想的心靈中」,我目前渴望的,或者說需要的,正是這樣的冥想。就像眼裡出西施的情人一般,「不是因為妳美麗,我才愛妳;而是因為我愛妳,妳才變得美麗」,在大量、深情的冥想中,讓我看到的東西變得越來越美麗,美麗得越來越深刻。
美的事物無所不在,我不必費心去尋找,他們期待的是我能為之冥想。路邊的一朵小花、牆上的一塊污漬、桌上妻子燒的一道菜餚、燈下兒子畫的一幅畫,只要我能為之深情冥想,我就能發現其中的美,超乎他們本來面目的美。
他們真正遺憾的是,我一眼掠過,想也不想,就無趣地離去。他們遺憾,因為我虛擲了他們的美,那只有我能發現、感受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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