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0714 活在當下之冰塊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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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在方形、圓形、心形或菱形的模子裡,我所倒進去的開水都充盈其中,貼合圓滿,沒有絲毫空隙。這豈不就是「活在當下」最生動的比喻?

天氣熱了。妻子臨出門前,交代要結些小冰塊。我到廚房,找出結冰塊用的塑膠模子,將開水倒進模子裡。模子裡有各種不同的形狀,方形的、圓形的、心形的、菱形的,不一而足。現代人真是什麼都講求變化,連小小的冰塊也要挖空心思。

在小心翼翼地倒好水,將模子放進冷凍庫時,我忽然靈光一閃,覺得此一「結冰之舉」,雖是小事一樁,卻讓我恍若身進禪門,體悟了一些禪機。

當我將水壺裡的開水倒進冰塊模子時,水在方形的模子裡就呈方形,在心形的模子裡就成心形。原本是同一壺水,但卻隨遇而安,展現不同的形貌。

很多人喜歡用流水來比喻人的意識:意識如流水,流變而不居,雖然是同一條河流,但每一剎那流過的水卻都不一樣,都在改變。而煮開的水雖然不再流動,但卻不拘泥於一個既定的形貌,在水壺裡成壺狀,倒進冰塊模子裡,就轉化成符合外在環境的各種形狀,這是多麼高明而靈活的適應能力啊!

而且,不管是在方形、圓形、心形或菱形的模子裡,我所倒進去的開水都充盈其中,貼合圓滿,沒有絲毫的空隙。這,豈不就是「活在當下」最生動的比喻?

禪師勸人要「活在當下」。但什麼是「活在當下」呢?慧海禪師說,是「吃飯的時候專心吃飯,睡覺的時候專心睡覺」。它看起來似乎很容易,其實非常困難,因為多數人在吃飯的時候,經常是邊吃邊談政治,或看著隔桌的美女;睡覺的時候,不是在計畫明天的工作,就是夢見童年的玩伴;留給「當下」的心思可能不到三分之一。只有像水那樣,將自己的全部心思都「充盈」在眼前的情境和人與事中,沒有絲毫遺漏,那才是真正的「活在當下」。

想著,想著,居然想起了老子。「上善若水」老子對水給予極高的評價,以前只注意到他強調水的「柔」——「柔弱者生之徒」、「天下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堅」,但現在則對老子所說水的另外兩個特性:「無有入無間」和「大盈若沖」有了新的瞭解。

根據陳鼓應的解釋,「無有入無間」是「無形的力量能穿透沒有間隙的東西」,但我現在卻覺得,將它說成「水因沒有既定的形貌,所以可以進入任何形體,而不留任何間隙」,可能更恰當。

而「大盈若沖」這句,陳鼓應的說法是「最充盈的東西好像空虛的樣子」,但我的理解則成了「對任何情境都充盈其中,其實是一種謙虛的表現」,因為不自以為是,不扭泥作態。

有人說:「剎那即永恆」,為什麼呢?因為當下的剎那是時間與永恆唯一的交會點,是唯一存在的時間,也是我們唯一能處裡的時間;我們只有活在當下,只有在那每一瞬間才能瞥見永恆。

每個人都希望能「活在當下」,「活在當下」之難,在於我們難以「遺忘」。老是在為過去懊悔,為未來焦慮,我們不僅無法遺忘過去和未來,更無法遺忘自己僵硬的想法和反應模式,它們是最大的障礙。只有能夠遺忘時間,遺忘自己的人,才能「活在當下」,而只有謙虛的、不自以為是、不拘泥的人,才能遺忘自己、遺忘時間,在當下瞥見永恆,將當下化為永恆。

在那不起眼的結冰塊用的塑膠模子裡,我瞥見了生命的一個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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