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樂無常，悲苦亦無常；光明無常，黑暗亦無常；唯其一切無常，我們才能在不可能中看到可能。
「這幾天我深切體驗到生命的無常，……而無常就是苦。」在電話那頭，友人低沈著聲音說。
服務了二十年的公司說倒就倒，只領到微薄的遣散費；更要命的是，身體不適的妻子到醫院做檢查，結果竟然是子宮頸癌第三期。原本安穩平順的生活，在「一朝若也無常至」後，就忽然分崩離亂了。
我的心情不禁也跟著沈重了起來。無常，就像一團迅然掩至的巨大黑影，在不意之間吞噬掉我們天真的想望、無辜的歡樂，讓人措手不及地楞在那裡。
「諸行無常，是生滅法」，友人和他妻子的影像，還有五味雜陳的諸般想法，在我的心中不住生滅。
但友人其實是有問題要問我，他要問的是子宮頸癌的預後——也就是活存率的問題。與醫學日久情疏的我，對那些數據早已不甚了了，不過我還是說了一些安慰兼鼓勵的話：
「子宮頸癌的活存率當然是有各種數據，不過那都是根據過去的常例來預測的。但就像你所說生命是無常的，那些數據也是無常的，悲觀的預測也都是靠不住的。只有堅信生命無常，你和妻子才能掙脫、打破常態的預期。……無常就是希望。」
「無常」的一個客觀意涵是「變化」，萬事萬物生滅不息，它可以說是宇宙與塵世之「常理」。不過當我們說「生命無常」時，伴隨的常是悲苦之情；但設若「生命恆常」，任何事情都沒有改變的可能，那也許是更大的悲苦。
快樂無常，悲苦亦無常；光明無常，黑暗亦無常；唯其一切無常，我們才能在不可能中看到可能。這種因無常所帶來的希望，卻常被人們所忽略。
小時候看戲，看到「無常」有兩種扮相：一個是兇惡猙獰的「黑無常」，一個是慈眉善目的「白無常」。無常就是無常，為什麼需要有黑白之分呢？在和友人通過電話後，我似乎才瞭解其中可能的深意。
我想，在友人和我的對話中，友人說的是「黑無常」，而我說的則是「白無常」。當生命中的種種橫逆不意降臨時，「黑無常」讓你看到了「悲」，讓你灰神敗志、束手就縛；而「白無常」則讓你看到了「慈」，讓你發現契機，點燃希望。
每個人的心中其實也都住著黑白兩位無常。生命無常，悲欣無常，黑白亦無常。無常總是在我們措手不及時迅然掩至，但願屆時浮現在你我心頭的，是「白無常」而不是是「黑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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