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0634 卷六 霜降之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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沖馬三十二歲煞南之日

  一個在深夜出發的旅人,打開他的行囊,看到的是他白天走過的城市。每個城市,在每個不同的夜晚,都有不同的稱謂,勾起不同的回憶。

  今夜,我來到了蘇州,一個讓我感到迷惘與失落的城市。

  蘇州的兩個導遊,一個世故老辣,像祝枝山;一個白淨儒雅,像文徵明。

  斜風細雨中,「文徵明」帶我們一行來到了寒山寺。杏花雨沾衣欲濕,但他卻不急於入寺,反而站在寺前的小河邊,透過擴音器,吟起張繼的《楓橋夜泊》來:

  夜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

  據說入京赴試,失意而歸的張繼,曾在千年前夜泊蘇州,而寫出了這首千古名詩。今之「文徵明」口沫橫飛地說:所謂「江楓漁火」並非江邊的楓樹和漁火,而是江村橋和封橋之間的漁火。他指點寺側一座斑駁的拱橋,說:「這就是江村橋,封橋則在那邊。蘇州在唐代並沒有楓樹,楓橋乃封橋之誤。不到蘇州,就不知道這個錯誤。」

  細雨恍若千絲萬縷,意欲將我們一行的身影編織進載負著厚重歷史的河面,我的眼光隨波逐流,感到些微不安。不是一首千年名詩裡原來隱含了一個美麗的錯誤,而是眼前這河,這條看起來只比水溝稍大的河,怎麼一點也不像懷想中張繼夜泊過的那河?

  雨越下越大,幾乎是為了避雨,我們倉皇奔進了寒山寺。

  後進的寒拾殿,有一座似曾相識的雕刻。手持一朵荷花、敞肚微笑的寒山,和雙手托著淨瓶、亦莊亦諧的拾得,被塑成金身,高高在上;自在迴旋,而又不動如山。

  「文徵明」又說話了:「我們蘇州人結婚時,喜歡在洞房裡掛上這樣的一幅畫,象徵圓滿和諧,百年好合,就跟寒山和拾得一樣。」

  荷花與淨瓶,洞房花燭夜,倒也是畫中有話。

  花了一元人民幣,做了午後亂撞鐘的施主後,雨還沒有停的意思。我又回到寒拾殿。

  終於想起是在哪裡看過那尊雕像。但,且慢!寒山是要將荷花插進淨瓶裡?還是已經從淨瓶裡拔出荷花?

  我仔細端詳,卻徒增迷惘。

  學生時代,在一本反傳統的異端之書裡,我曾和寒山、拾得照過面。他們被奉為嬉皮在中國的祖師爺,是打破虛偽和諧的英雄,當時在新生南路的斗室裡,我彷彿聽到手持荷花的寒山,發出摧枯拉朽的狂放笑聲,力透紙背,久久不歇。

  但現在,在這真正屬於他們的地方,他們看起來卻是那麼地慈眉善目,正溫柔地欲將荷花插入淨瓶中,是圓滿和諧的象徵。

  雨歇返車。躲在車上的「祝枝山」像冬眠醒來的赤練蛇,瞇著眼睛問:「看到什麼好看的沒有?」

  今夜,我又來到了蘇州,發現人世的虛惘和自己的失落。

胎神占房床側外東北之日

  關於知覺的一些備忘:

  一個人類學家帶著一個住在非洲赤道附近的匹克米人離開他的家鄉,在經過曠野時,遠方出現一隻水牛。從未離開茂密叢林的匹克米人好奇問人類學家:

  「那是什麼昆蟲?」

  這個匹克米人不只沒有見過水牛,而且不知道水牛比他所見過的昆蟲要大許多。終生住在叢林哩,習慣於近距離視物的他,缺乏視覺的深度感,遠方的水牛看起來很小,歲以為那是一隻昆蟲。這是另一種形式的「目光短淺」。

  多年前,紐約第三街附近的居民一再向警方報案,說他們在深夜常聽到可疑的車聲、吵雜聲、竊盜聲。經過詳細查證,這些怪聲純屬虛構。

  真正的原因是:第三街附近原本有條鐵軌,每天深夜會有一列火車呼嘯而過,後來火車停駛,居民就聽到怪聲,他們聽到的其實是過去熟悉的夜半車聲在腦中的回響。

  當習慣性的「知覺背景」突然消失後,我們的知覺系統就會產生混淆。

  科學家發明一種「視覺輔助系統」,盲人在他的墨鏡裝上袖珍的電視攝影機,將攝影機掃瞄到的影像,透過配備在盲人身上的儀器,將視覺訊號轉換成觸覺訊號,再在大腦裡還原成視覺訊號,盲人即可像正常人一樣「看到」東西(當然,需要經過一段時間的學習),譬如,他不必伸手去摸,就可以看到牆壁上寫著「世界真美麗」幾個字。

  科學家讓兩位讀大學的男盲生以視覺輔助器「看」花花公子雜誌上的裸女照片,他們果然能像「明眼人」般,對照片內容做鉅細靡遺的描述,但就好像他在描述一塊豬肉般,沒有任何愉快、興奮或者害羞等伴隨的情感。

  這表示,男人看到裸女產生興奮並非「本能」,而是漫長學習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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