沖牛三十七歲煞西之日
我將入睡。因為有一個夢就要成形,渴望現身,要求存在。
結果作了三個夢。
第一個夢:
拿起刀,我的眼前就出現一排排桌椅,桌椅後面是一道道牆壁。
握刀的手已經滲出冷汗,而我正渴望流血,於是我閉起眼睛,露出白牙,衝過去。桌椅支離破碎和牆壁轟然而倒的聲音,使我的血脈奮張。
冰冷的白色的血正從桌椅和牆壁的傷口湧出,噴上我的臉。我閉起眼睛,一個戴著面具、身佩長劍的人駕著一艘紅色的小船,自我眼前的黑暗大海中乘風破浪而來,慢慢舉起他蒼白高貴的手。我懷著一種辛奇古怪的心迎上去,將刀切人海中……
然後,慢慢睜開眼睛,刺眼的陽光令我暈眩。就在太陽之下,荒野之上,立著一尊殘缺的偶像,正用挖苦與隱忍的眼光看著我。因為我的刀已經飲了他的血,而血就在陽光中閃爍。
於是,像一匹負傷的狗,我奔命於連天衰草間。太陽乃無情地和我做亙古的追逐。
第二個夢:
走在暗夜的街道,一再碰到某個人。他的臉陰森地藏在風衣和低壓的帽子裡,碰一下我的肩膀,然後又匆匆地趕過我。燈光有點陰晦,而他風衣的白色就在我眼前鬼裡鬼氣地幌動,讓我覺得很不自在。「第七次!」我在嘴裡詛咒一聲,非得向他問個清楚不可。
在黑暗的角落我趕上他,揪住他的手臂,將兩眼瞇成一線,用細狹無情的眼光看著他。
「我只是一個過路人。而且,」他把頭轉下暗處,嘎聲道:「你不正喜歡這樣嗎?」語氣中飽含了令我難忍的挑戰意味。
我的手因憤怒而顫抖,從來沒有人這樣侮辱過我,我必須揭開他的帽子,看清他那骯髒的臉。於是我伸出我的手。一股紅色的煙霧從他那原本戴著帽子的地方噴出來,就像一隻醜陋的蝦蟆在喘氣。
「一個沒有臉的人!」我有一種被人迎頭痛擊了一棒的感覺。時間悄然停頓,街上的行人無聲地隱退,只剩下一團紅色的煙霧包圍著我。
我本想世故地笑一笑。誰知道會發生這種事?但我卻笑不出來,反而開始有一點淡淡的哀愁。然後,一連串像夜梟般的叫聲:「你不正喜歡這樣嗎?」「你—不—正—喜—歡—這—樣—嗎?」淒厲地劃破夜空,如利劍刺入我的前額。
終於,我倒下來,扭曲成一堆痛苦的肉。
第三個夢:
跳上車,我才知道不對勁。車上的司機、車掌和乘客都是骷髏,只有我一個是人。我感到不安,甚至有點羞愧,我竟然還穿著衣服。
車子已經開動,瘋狂地飛往不知名的驛站。我別無選擇餘地,只能勉強擠在兩具骷髏之間坐下來,就像被放在椅子上的一個漂亮玩具。
沈默的陰影籠罩在整個車廂裡,我覺得有義務要打開僵局,於是,故意裝出輕鬆的樣子,用最大的聲音說:「某件事情已經發生,但諸位能夠將它改變嗎?」
沒有人答話。司機繼續開車,車掌在整理她的皮包,其他的乘客都望向窗外,只有我話語的回音兀自在玻璃窗上顫抖著。我和他們原是對立的。我知道他們有意如此,他們在排斥我。
車子終於駛進一片黑壓壓的森林。看著窗子與窗子之間破碎的枝幹和樹葉,某種不祥的預感開始自我的內心深處恐怖地升起,但已經來不及,骷髏一具具地起立,向我圍過來,彎下腰用堅硬冰冷的頭骨將我擠到車門。車掌打開車門,哀怨地說:「沒有人叫你來的,你不應該怪誰。」於是我自車門被拋出。
然後,我如願以償地看到自己被吊死在一棵高大的喬木上。
醒來才發現,這些都是很久以前作過的夢。
五行在木.八卦在兌之日
有人送來一和昂貴的月餅,盒子很體面,月餅真難吃,像沾著薄荷降的狗屎。
前幾天,到一處看來乾淨明亮,生意不錯的小吃店,叫了一碗肉羹。天哪!從來沒有吃過這麼難吃的肉羹!這哪能叫肉羹?但其他顧客似乎吃得津津有味,而老闆也沾沾自喜。
連要吃一塊像樣的月餅,一碗像樣的肉羹,都變得非常艱難(當然還是可以吃得到,只是變得「艱難」),我忽然對自己竟然活在這樣的一個社會哩,感到無比的憤怒。
電梯超載,發出警示聲。
大家都把眼光射向那位最後進來的中年男子。他猶如萬箭穿心,訕訕地走出去。於是,電梯上升,大家保持沉默,將眼光射向彼此之間的空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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