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三靜靜地看著對面的奇峰、怪石，深藍色的天空裡沒有一點雲彩，沒有一絲風，也沒有一點聲響。時間在這裡似乎消失了，他有一種奇妙的孤絕感受，覺得自己彷彿到了地球的頂端，跪伏在永恆的腳邊。六個小時攀爬的辛勞，都為之煙消雲散。
「我們照個相留念吧！」和他一起攻頂的建築師說。
建築師先替蘇三拍照，蘇三站在山路邊，以對面的奇峰怪石為背景。山路狹隘，建築師沒有退後的餘地。
「照近一點沒關係。」蘇三擺了個姿勢，露出笑容說。
換蘇三替建築師拍照時，建築師卻爬上山路邊的亂石，站到一棵松樹下。
「用你身後的那棵松樹做背景。」蘇三在對焦時說。
「將旁邊的那兩座山，還有天空都照進去。」建築師說。
「這樣你會變得很小呀！」蘇三提醒他。
但建築師卻連聲說「沒關係」，蘇三只好恭敬不如從命。然後兩人又各選了景，又照了幾張。
下了山，照片洗出來後，兩個人在旅館裡看照片。果然不出所料，建築師在照片裡的身影都變得很小，根本認不出是他。但建築師卻很滿意，他說：
「我以前照相跟你一樣，喜歡自己擺中間，風景放兩邊。自己照得是越大越好，自然風景不過是背景或陪襯。」
蘇三奇怪，絕大多數人照相都是這樣啊，這有什麼不對？
「在人類與自然的關係中，人總是想居於主宰的地位。連照相時，都不自覺地流露出這種心思。」建築師說：「後來，我的人生觀變了，所以照相時，自己在畫面裡所佔的比例就越來越小，而讓自然風景成為主題，我只是自然中的一個小小的點綴。」
蘇三看著替建築師所拍的照片，藍天和高聳的山巒、蒼勁挺拔的松樹，佔了大部分的畫面，松樹下站著一個小小的人，雖然面目模糊，但整個畫面卻意境幽遠。他忽然醒悟，說：「這好像傳統的中國畫！」
「對！這正是我想要的境界，它反映人與自然真正的、和諧的關係。」建築師笑著說。
蘇三想，不只拍照，也許置身於自然之中，都應該有這種謙卑的心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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