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二 楓林散記 12
在學生時代,筆者對臺灣醫界耆宿杜聰明先生只有一個模糊的印象,師友輩中偶而提起他,也只能興起淡淡的敬意,因為我們對他所知實在太有限。畢業後,筆者因緣際會,曾先後兩次拜訪杜聰明先生,聽他娓娓細訴一生中的主要事件,在他那寧謐的客廳裡,看著他慈祥的容顏,我有一種血肉相連的激動,在我接受教育的漫長十九年歷程中,這是非常少有的,也許這是我初次如此直接地去認識一個中國人的成就,以及成就後面鮮為人知的奮鬥和掙扎罷!
除了激動外,我還有陣陣的羞愧,因為在此之前,我對杜先生的認識幾近於零。在學生時代,對西方醫學界的名人如佛洛伊德、史懷哲、加林、考科、哈維、帕拉西塞斯等的身世、成就和奮鬥經過,我可以如數家珍;甚至對棄醫從文的契訶夫、安部公房,也可以娓娓道來。但對一個近在咫尺,屬於自己國家的,值得敬仰的醫學界偉人卻相當陌生。
這種疏忽,不僅醫學界為然。中國史上及目前很多學有所成,卓然自成一家的學者,我們除了聽過他的名字外,其他可能都是一片模糊。即使朦朧地覺得應該敬仰他,也不知道要從那裡敬仰起?在整個學界,除了少數學科外,我們幾乎沒有自己的「血肉」,有心人想拿別人的「血肉」來「蓮花化身」,但我們甚至連那一縷虛無縹渺的「魂魄」都把握不住,脫胎換骨的結果變成四不相,這正是整個學界的悲哀。
論者或謂,中國甚少科學的「血肉」,但吸取歐美精華這麼多年,也應該長出自己的一點「血肉」來。以醫學而論,杜聰明先生正是一塊屬於自己的「血肉」,我們應該仔細去品嚐蘊藏在那裡面的中國芬芳,去咀嚼那股足以使頑者正、懦者立的血肉相連的家鄉味。如此,科學才能生根,我們才有屬於自己的科學「血肉」。
很不幸的,供給國人精神食糧的出版業,販賣的幾全是外國的「血肉」,以醫學家傳記為例,外國的醫學家傳記如汗充棟,且印刷精美,購買方便。而中國的呢,卻只有寥寥兩三本,發行量少,且或語焉不詳,或過份淨化,變成冷豬肉般的「牲醴」而沒有「血肉」的味道。我們難道沒有自己的芬芳「血肉」嗎?難道要一輩子吃西餐和日本料理嗎?請供給精神食糧的出版業多賣一些適合國人口味的「血肉」吧!
發佈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