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0352 清醒的瘋子

部二　楓林散記 10

　　天才與瘋子只有一線之隔，但天才打著燈籠也難以找到，而瘋子卻是時時可見，最少精神病院裡就有一大堆。若是生活環境的氣氛太過死寂，人心太過焦躁，大家看到幾個類似天才的瘋子，望穿秋水的眼睛一時昏花，或許明知他是瘋子，但因為太過沉悶了，姑且指鹿為馬，把他當作天才來熱鬧一番。所以對突然發出「女鬼叫聲」的一位男士，有社會人士建議，應該好好培養，啟發他的「超凡能力」，以為社會國家所用云云。流風所及，書刊、雜誌上充斥著超人、超靈、天才、神蹟的報導，幾個較慧黠的人已經了然於心；冒充瘋子乃是被視為天才的捷徑。

　　古來有不少傑出之士亦曾渴望自己能夠瘋狂，以便將自己的才情發揮到極限。自從一代大師雅斯培指出梵谷畫中的變態性後，迄今為止，絕大多數的專家都認為梵谷是一個精神分裂者。當高更在艾爾郡和梵谷一起生活時，洞察力敏銳的高更即認識到了梵谷的天才和瘋狂面，他的天才和瘋狂對高更而言都是一種酷刑，結果高更導致了一個可怕的結論：如果天才是瘋子的話，他必須要有更大的瘋狂性才能超越梵谷！這的確是一個可怕的結論。

　　這個結論到超現實主義畫家達利手中，產生極大的轉變。超現實畫派受佛洛伊德潛意識的影響很深（佛氏晚年亦曾稱這些超現實主義者是一群百分之百的瘋子），達利所以能在多如牛毛的瘋子中脫穎而出，因為他是「特別清醒的瘋子」，他不聽任下意識的自然流露，而在其中加上很多理智的作用，所以他的畫能產生極大的震撼力。但這種巧妙安排的能力不是人人皆可具備的，不少故作瘋子狀的超現實主義者，說得難聽一點，他們的畫比精病人的塗鴉還糟糕。其他等而下之，乞靈於迷幻藥，以期創造出天才作品的人就更不用談了。

　　文學上亦復如是。世界各地都有人模仿卡夫卡的怪異題材，卡夫卡已被專家圓滿解釋為「妄想型的精神分裂症」，洞燭先機的卡繆亦早已指出卡夫卡只是一個「說故事者」，說的是精神分裂病人的故事。一些沒有精神分裂的作家卻邯鄲學步，結果畫虎不成反而給人一種突兀、滑稽的感覺。

　　瘋子不曉得自己是瘋子，被莫名其妙的捧為天才，自己也是糊里糊塗的，我們應該哀憫。但打著燈籠想去找天才，然後加以捧之的熱情卻應該澆一把冷水，因為這個社會上本身不太清楚索性裝瘋的人實在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