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二 楓林散記 9
臺大醫院的大門入口處經常有棄嬰,或是頭大如斗,幾乎要裂開來的水腦症患兒;或是其他先天性畸型,恐怖又令人哀憐的棄兒。當然,最後都是由醫院出面處理此事,但在棄嬰被棄置的半個小時或一個小時內,從他身旁走過的路人不下數百人,通常是在駐足旁觀之餘,沒有一個人願意去觸摸他或施以任何的援手。
地球不會因為一個棄嬰而停止轉動,醫院不會因為一個棄嬰而改變它的作業程序,而世人也不會讓一個棄嬰來干擾他既定的生活軌跡,在川流不息的通衢大道上,大家摩肩接踵,但大家都不願涉及他人,不願對不相識的人施以援手。
一九四六年,紐約一個名叫琪蒂的女孩子,在三十八個路人的旁觀下,遭到歹徒的強暴謀殺。有人說,旁觀的路人太多,大家推卸責任;也有人說,旁觀的路人太少,再增加一些目擊者,也許其中就會有一個挺身而出,見義勇為。
社會心理學家達利和拉塔尼認為,越多的旁觀者,責任感和罪惡感就越形擴散而淡薄,譬如醫院門口的棄嬰,目擊者甚多,大家都不認為自己比他人負有更多責任或必需承擔更多責備(幫助是否有效則是另一回事),塔庫辛和哈勃等人則認為不願幫助他人是一種「都市行為」,在都市生活的經常需求中,大家漠視自己的神經系統,視而不見,儘量避免介入他人之事。兩派理論殊途同歸,在通衢大道上,少有人願意幫助一個倒下去的路人,或一個迷路的小孩。卡繆小說《墮落》一書中的主角,深夜在橋邊聽到有人模糊的落水聲,結果他因自己沒有回頭去看個究竟而自責,竟至崩潰。如果落水聲有十百個人共同與聞,不知卡繆會為他書中的人物安排什麼樣的結局?
「人饑己饑,人溺己溺」對七十年代的都市人來說,已遙遠得如同一則神話。一座座荒涼的孤島擁簇在污濁的海面上,彼此之間沒有光和熱可資聯繫,唯一的希望是在沉寂的黃昏中,誰先去點燃第一盞燈,那麼轉瞬間也許就會出現萬家燈火。心理學家在高速公路上做了一項令人鼓舞的實驗,第一組是汽車拋錨,女司機揮旗請求幫忙;第二組同樣是汽車拋錨,但在此輛拋錨汽有前方約四分之一哩的地方同樣有一輛拋錨車,且有人停車在幫忙毫無頭緒的女司機。結果是停車幫忙第二組的路人,比第一組要多出將近一倍。因此,當你看到一個倒下去的路人,一個棄嬰時,只要你趨上前去施以援手,將有更多的人會繼你之後施以同樣的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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